归晚稳了稳心神,决定向陆询求助,“陆大人您觉得,眼下我是进还是不进?”
陆询忙道:“进啊,到了门口,哪能过门不入?”
陆询觉着反正最差劲的话都被小郡主听去了,若是郡主扭头哭着走了,反倒是他周全不起的,好在小郡主面色虽不高兴,却还没哭鼻子,着实让他佩服。
归晚心下一横,既然已经到了节骨眼上,索性就进去,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清楚。自己不能好脾气就面团一样任人揉搓。
但是面上她还得摆出郡主端庄的姿态,归晚抬脸暗示了陆询,陆询明白了,这是要自己先一步通传。
陆询前头进去了,归晚这才将额前的红盖头放下来,对左右道:“你们且候在外头。”说罢,提裙缓步走了进来。
里头的人自然很快得到了小郡主前来的消息,此时王渊之、秦平、冯通等人被堵在门里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大半夜的使相本该去洞房花烛,却在这儿和他们饮酒发牢骚,若让小郡主误会了些什么,到时候他们误主的名头可洗不清了。
王渊之到底是老油子,此时麻利地站起来,看向节度使的小新妇,一身红妆,娇小身材,头上罩着盖头,幸亏是在灯火烛明的房间里,若是在外面黑漆漆的院子里碰见,自己铁定眼花看成鬼新娘。
哎呀妈耶,赶紧搓了一把眼睛,惊得他络腮胡的脸都有些炸毛。
他这么一望,归晚心里也是跟着一紧。
那么一刹那,她还以为这个穿绛红色宽袍,满脸胡子拉碴、腰圆背阔的壮汉就是自己的既定夫婿处月雄,她直觉得双腿发软,不敢上前。
王渊之似乎也是一怔,见新夫人好像有点被兄弟们吓呆,赶紧拉了同僚,先对主公行礼,“使相,夜色已深,吾等退下了,您、您——”他复又对归晚行礼,“夫人,使相醉酒,就劳夫人照顾了。”
说罢,也不管什么脸什么皮了,拉着人就踉跄地出了屋子,门口处还戳了一把陆询,嘀咕了句:陆老二,这回你可存心坑害我啊!
怎么是我坑你呢?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劝着使相安置的对么?
互怼的声音渐渐远去,怀麓堂里如今就剩下自己在场了。
她心下一横,看向还兀自歪坐在榻上的男人,发鬓有些松散盖住脸,低着头,手里还拿着酒壶,显然已经喝得有些没人形。
隔着盖头,她看不太清他的脸,但是大体上觉得这夫婿的身材,应该比适才的王渊之好不知多少,没来由地,她的心略略一宽。
她想起自己刚过门,就闯进这节度使的怀麓堂,确实也不大合规矩,但是她向来在丞相府是最有口皆碑的温淑守礼,此时她要做个样子是最最轻巧的。
她向前倾了倾身子,端得温柔知礼:“宁安见过使君。”
声音虽稚嫩,但端得清柔、大方。
处月雄今夜轮番着喝,着实喝得多了,原本他今夜是打算去洞房的,但晚宴上听到那些杂碎的议论,他心头极其不爽。南梁强塞给自己一个黄毛小丫头,那个豆芽哪里配他堂堂节度使为妻?若去洞房,是他恃强凌弱,不去,则是藐视南梁威仪,轻慢郡主,受拖累的里外都是他李承瑾。
他此时微微抬起脑袋,看向眼前还倾身行礼的小郡主,心里琢磨着,这心机丫头莫非还没认出他来?
又见她脑袋上还顶着盖头,心道:装样装得倒不错,从那边过怀麓堂可不是一条直路,若是顶着盖头赶夜路来,就不可能是这副囫囵样了。
他醉眼迷离,邪邪一笑,“宋小姐,到跟前来。”
她自称宁安,无非是向他表明郡主身份。他偏反其道行之。
盖头下的归晚,听着这人的醉话自是眉头微蹙,只是这口气怎么这么熟悉,没来得及想,她只得趋前小步,亭亭站定。
“宁安听闻使君在此醉酒甚是担心,便急着赶过来,还望使君勿要怪我冒然前来。”
她尽量端得大方得体,温柔贤良,想那处月雄自己失了礼数在先,应是找不出自己的错处来。
却不料那处月雄冷嗤一声,冷冷道:“郡主既知是冒然之举,当下不为例。这怀麓堂,无令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归晚咬了咬下唇,这节度使果然不是一般的蛮横不讲情面。
对他自己大婚之夜抛下新妇烂醉于书房,只字不提,却只挑她的错处。
目光瞥去,见那地上倒着一鎏金狮子头香炉,归晚想起那会儿听见处月雄发泄不满时的冷言恶语,料定这一地狼藉便是处月雄的“杰作”,心里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混账人。
纵然此时有再多不满,她也不会公然反驳惹怒他,毕竟对一个暴君、莽夫、醉汉,讲不得理,只能见机行事。归晚深呼吸了一下,在心里提醒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不是来与处月雄吵架的,一定要忍着,端着。
她略略一伏首,“多谢使君提醒,宁安定会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