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瑾不过是回头吩咐人催着饭菜,再回来时却见这贼丫头在那吃点心。似是听见了他的脚步,那丫头又赶忙关上了盒子,将盒子放在榻前,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李承瑾不免觉得好笑,从前倒不觉得她会是这样有趣的人,走上前见她嘴角还沾着点心沫,便掏出帕子递过来,“吃完,记得擦一下嘴。”
归晚的神情不由地一怔,方才晓得自己唇角留着证据,她面有尴尬地笑了笑,接过来他的帕子,“多谢。”
手里依旧是一张白帕。记起先前在车轿子里,李承瑾就给过自己一方白色的锦帕,这会儿又给一方,却唯独昧下自己的那方绣帕。
“我的那方帕子呢?我用我的吧。”归晚可不想每回都用他的白帕。
李承瑾面色坦然,淡淡道:“既然郡主将帕子赠予了我,便不该要回。”
“何时赠予你的?明明是你赖去的!再说那不过是一方普通的帕子,怎么可能赠人?”
小丫头杏眼圆睁,一副讶然不忿的小狐狸模样,愈发让李承瑾觉得有意思,“既是郡主的普通帕子,怎么就不舍得给本王一方?”
他边说边从她手里拿回那方白帕,主动为她揩了嘴角的点心渣子,“郡主若觉得过意不去,再还我一方你的普通帕子便是。”
他的擦嘴动作轻柔而仔细,归晚直觉得自己被调戏了,这脸一热,便戳破真相道:“什么你的我的?那帕子本就是丫头们给打了底子,我不过是添了几针而已,又不是我的帕子,传出去像什么事……”她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李承瑾缓缓收回了动作,似乎也是没料想是这么个内情,微微有些尴尬。
可转过思绪后,他又觉得开心。原来这丫头在意的点在此,难怪不肯给他帕子。他面上又不显现出喜悦,只问道:“听闻郡主也是学女红的?莫非是传言有虚?”
“当然不是,只因这女红更多的是需要耐心,本不过是个图了实用的帕子,又不是珍藏的佳品,哪里就非要一针一线呢?”
“既这么着,郡主就一针一线为我绣上个香囊,我臻藏起可好?”
宋归晚原本想着拒绝,可想起那年冬日因为送与三哥的香囊被他截胡了去,引得他大为不悦,此时便只能应下。
她嗯了一声,声音低若蚊蚋,低头拨弄着自己的衣角,解释着:“只是眼下没有时间,王爷只能等一等,我有了余闲再绣香囊。”
归晚说这话时双颊竟不知觉地红霞飞过,愈发窘得她低头,这般小儿女的羞态,引得李承瑾内心一阵遐想,他勾唇微笑,懂得投桃报李,“自然不能让夫人累着,我们来日方长。”
他用夫人称呼她,又用“我们”称呼彼此,仿佛是个柔情之人。
那样掌生杀决断之人,却偏偏生得仪表堂堂,华贵无双,此刻他用那样温和的语气与你说话,没有哪个少女能不心动。
归晚的心扑通跳着,然她在心底深处告诫自己:他这人不过是说说而已,最会逢场作戏。前车之鉴犹如昨日。心底深处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他是喜怒无常之人,譬若那夜的他与眼前之人恰若两人。不行,自己不能信他。
终于她冷了神色,从榻上下来,又向李承瑾福了福礼,“王爷奔波一日,想来应是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归晚就不耽搁王爷闲聊。”
李承瑾面上微沉,自是明白了她这是撵人。
“也好。你且安顿一番,我亦有事。”
*
卫福候在院子外面,怀里揣着伤药,寻思若是王爷还不出来,便打算叨扰。
终于,见一袭玄衣的主子王爷走出了院子,站住后,王爷又回头回望,起先,卫福以为主子想看的是门头的匾额——玖月苑,这匾额乃是王爷层亲笔题写,如今悬挂上来,卫福觉得那匾额没什么不对劲的。
须臾之后,卫福觉察出,王爷压根不是看什么匾额,而是希冀门里面的人。或许是期待郡主能出来送送他不成?
思索之前王爷简单换了衣袍后,顾不上处理背侧的伤口,便径直往这玖月院奔来,自然是记挂着郡主这边。
“王爷,郡主大约有事羁绊住了。”卫福只装作不知前情,此时好心安抚自家王爷一句,眼下之意,郡主有事不会出来了。
李承瑾侧过脸,瞧了瞧卫福,直盯得卫福有些心惊,李承瑾这才沉声一句:“多嘴。”
谁说她羁绊住了?分明那丫头就站在那轩窗前,驻足往他这边看。只不过户外光线明媚,内室里的情形外面瞧不清楚。但是他因为用心,自然瞧见了轩窗前的人影。
卫福赶紧道:“王爷,大夫说了您的伤最好还是敷药为是。”
王爷在伏击中受了点伤,若是平素那些人手自然不在王爷话下,但因为王爷护着郡主,总是有所分心,让敌人的长矛挑破了后背的衣袍,那伤口虽未深入骨头,但是皮肉翻卷了看着渗人。然王爷浑然不在意,因一时大夫未到,王爷便用纱布包裹了后背,穿上衣袍就出来了。
这会儿大夫到了,嘱咐天气炎热须得敷药防止伤口红肿生脓。卫福得了药,原本是来这玖月院想让王爷在这边敷药。然还没进来,便被人告知此时王爷与王妃在里头,不许旁人近前。
李承瑾有些生气,“既如此,怎么不早些入内?”若是卫福早来了,他有伤在身,也不至于让宋归晚给撵出来。李承瑾原是不想让她知晓路上的凶险,故而有所隐瞒,这会儿有些后悔隐瞒,早知道就演苦情戏。
罢了,既如此,她不知道也好。李承瑾道:“走吧。”
卫福傻眼,“王爷要去哪敷药?”先前换袍子,王爷还是在他与秦将军的卧房换下来的。因为此次回潞州的人马较多,潞州城内一时没那么多房舍,不少士卒也只能撑帐子居住,然而连日雨水,故而能在房子里挤一挤的便尽量不住帐子。
那玖月苑原本就是先前王爷的私院,这两年经过添置,如今作为王爷和王妃的下榻处,委实最合适不过。
李承瑾瞟了眼卫福,不作理睬,只大步前头而去。他总不能和卫福说被郡主给赶出来了。
归晚沐浴了之后,傍晚时分,李承瑾派人来问她可是要出席潞州军的接风宴席。归晚一路颠簸,早已累了,这会儿刚沐浴完正舒爽着,自然是不想再去哪人堆里热一回。
“王爷可是说必须要出席么?”归晚问。
“王爷说皆看郡主,郡主如若不想可以不来,若是想去,王爷与您一道。”
归晚想到那些各色的潞州军将领,多是些粗鲁的兵将,便不想凑这个热闹,“那就与王爷说,本郡主身子有些不适,不便前往。”
归晚沐浴之后,吃了块香瓜,那边宴席单独传过来小桌,皆是精致小食,还有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