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有丫鬟从外进来禀告:“郡主,长林公子在院外求见。”
“……”
居云岫端坐案前,脸颊微微泛着赧红,一声不吭。
丫鬟偷瞄她一眼,看她神色像是生气,心知是不愿意见这位狼崽公子的,便颔首离开。
及至门外,忽听得居云岫半羞半恼的声音:“叫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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璨月把一盏香气袅袅的窨花茶放在案上后,颔首退下,战长林盘腿坐于案前,望着案上那张临摹到一半的字。
“你来做什么?”
居云岫声音又冷又娇,打断他的遐思。
战长林回神,掀起一双黑亮的眼睛。
居云岫蓦地想起以前关于他眼睛是否能在夜里放光的猜测,耳后一热,别开眼。
战长林道:“大家在练武场上玩,我想请你一起去。”
居云岫心想这个理由还算正当,心里对他的怨气少了一半,礼貌回绝:“多谢,不用,我不喜欢练武场。”
战长林便道:“那你喜欢什么?”
居云岫目光微动,拿起笔山上的羊毫:“写字。”
战长林心想:那怎么办,我最讨厌写字了。
可是嘴上却说:“我也喜欢写字。”
居云岫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少顷后,把手里的羊毫递给他。
战长林硬着头皮接过来,等居云岫铺开宣纸后,很认真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居云岫看着那一行字:“……”
“怎么样?”战长林写完,大喇喇地把笔一放,调转宣纸给居云岫欣赏。
今日教书先生检查他背了一首塞外诗,其中有一句“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他甚是喜欢,于是便默写了下来。
他的字体偏粗犷奔放,配上这样豪迈的诗句,应该是不错的。
“不怎么样。”居云岫遵从内心地评价。
“……”战长林不服输,再次把笔拿起来,“先生也是这样说的,所以叫我多练。我看你的字写得很好,教我写一写可以吗?”
说着,便又在纸上写了一遍刚才的诗句,越写越丑。
居云岫又是鄙薄,又是同情,又是感觉有一些可爱,便善心提醒:“手不要超过肩宽。”
战长林跟着她所说调整姿势,越调身体越僵硬。
居云岫又道:“运笔要用手腕发力,不是手指发力。”
战长林皱眉,似懂非懂,腕门用力。
居云岫看了半晌,眉尖跟着一颦,无奈一叹后,伸手握住他的手。
战长林一怔。
居云岫带着他的手运了一次笔,纸上的一撇荡开,似行云流水。
“是这样。”居云岫提点着,又握着他写完另外一捺。
战长林盯着纸上墨痕,感受着手上来自于她的触碰,胸口突然不受控制地擂动起来。
“不要这样用力……”
居云岫试图掰开他绷紧的手掌,突然,一滴血落在宣纸上。
二人一震。
怔忪中,又是一滴血砸落,居云岫的目光沿着血珠落下的轨迹上移,落在战长林的手上。
战长林摊开手,他大拇指底下竟裂着一条伤口,先前似结痂的,可眼下因用力握笔之故,伤口裂开,正在往外冒着血。
是先前跟居松关比试时,被剑气所伤的地方。
战长林忙要放下笔,可是笔已经被他的血弄脏了,他便抓起写过的那张宣纸,用空白部分擦掉笔杆上的血迹,放回笔山上,再把用过的纸揉成一团。
居云岫茫然地坐在对面,又紧张,又费解,不明白为何战长林握笔都能握出伤。
战长林当然要解释:“你哥哥弄的。”
居云岫一怔后,反应过来是他先前在练武场上留下的皮外伤,眉心一蹙。
战长林环顾四周,似想扔纸团,后来想想上面毕竟沾着自己的血,扔她这里不合适,便将纸团揣进怀里,抬手舔伤口。
居云岫喝止:“别动!”
战长林撩起眼皮。
二人目光交汇,彼此都有些惊怔,居云岫微抿嘴唇,转头吩咐璨月取药箱来。
璨月应声,战长林眼神不由动了动。
很快,璨月把药箱送上来,居云岫道:“给他包扎伤口。”
战长林脸又一沉,在璨月过来时,收回手。
什么鬼,他还以为她要给她包扎呢,哼。
战长林皱着眉,径自从药箱里取来药粉,胡乱往手上一洒后,便抽布条来包扎。
居云岫看他动作又粗鲁又混乱,眉间深蹙。
“你慢点,不是这样的……”
居云岫比他还悬心,最终没能忍住,抢走他手里的布条。
战长林不以为然,腹诽:本来舔一舔就完事了,是你非要上药箱的,弄这么麻烦做什么?还一脸嫌弃我?
居云岫剥走他手上缠着的布条,先用棉布蘸水,擦净血迹后,再重新洒上药粉,最后才取来新的布条包扎,一圈一圈,有条不紊,温柔又娴熟。
战长林烦躁的心倏而静下。
屋外蝉声大噪,光影斑驳的屋室里,茶香袅袅,战长林没忍住,偷偷瞄了居云岫一眼,心脏跟着疾跳,他感觉奇怪,便又瞄一眼,这一眼后,心跳得更快,就连喉咙都忍不住开始上下吞咽了。
“你别动。”
居云岫低头包扎,声音微恼。
战长林“嗯”一声,却伸手拿起茶水来喝,居云岫警告性地瞪他一眼。战长林“咕咚”一声吞下茶水,握着茶盏,绷住身体:“不动了。”
居云岫转回头。
时光很漫长,又仿佛很短暂,最后一圈布条缠完后,居云岫习惯性地打了个规整又漂亮的结。
系完后,居云岫后知后觉不是在给哥哥包扎,忙要把蝴蝶结拆开,战长林飞快抽回手。
他很是稀奇地盯着手掌上的布条结,摇了两下,像一朵白蝴蝶。
居云岫有些难为情地关上药箱,闷声:“手受伤了,就不要再练字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
战长林不肯,重新拿起笔:“不碍事,我很好学的。”
居云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