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太虚门把巫族现世的消息放了出去,南洲各地执政长老指使弟子张贴布告,老百姓们围上去看,有不识字的还相互转告。
各大派自然会相互安插内应,太虚门根本没想着隐瞒,很快,其余宗门也知道了消息。
普通百姓或许不知道巫族是什么,只知道仙长们待人和气,不会随意shā • rén,就算有什么巫族妖族,那也是仙长们需要操心解决的事情,他们照常过日子。
唯有不少修仙者们,心中隐约涌上恐惧感。
那是对未来不可控的一步步走向灾难的畏惧,以及对未知将来的迷茫。巫族已现世,离魔族彻底现身,还有多远?
潜藏在海底的巫族部落可不知道那么多,他们正盘算着怎么洗去钟长岭身上的人族血脉,还有——找到他血脉的来源。
他到底是谁的后代?
少年被关起来,他心里对巫族恐惧,渴望回太虚门。可又难以自控地想要服从他们的命令,听他们的话,十分矛盾。关押几天,又是取血又是昏迷中探神魂,浑浑噩噩的自己也不知做了什么。休养几日后,恢复了力气的钟长岭被带到了部落中央的一处空旷平台上。
深海黑暗,一个又一个巫族之人围着平台,腥红狭长的眼睛盯住他瞧,高台前方,耸立着三座高大石像,钟长岭想要抬头看清楚石像的脸,却被身后一左一右跟着的男女狠狠地摁下头去。
气氛安静诡异得可怕,他不敢多说什么,膝盖跪在坚硬的不太平整的地面也忍住了。
他低下头的余光瞥见了一缕白发垂在自己身前,同样映入眼帘的,还有那人漆黑却刻着繁复金色符文的衣袍。
轻轻的脚步声连同拐杖拄地声音响起,耳畔响起不知名神秘歌声,唱歌之人已经老了,声音高亢却带着岁月磨砺的沙哑,他唱的东西钟长岭听不懂,眼前却隐隐约约浮现出模糊画面。
很快,围在高台边的其他巫族人也跟着唱起来了,男男女女声音混合在一起,飘荡在寂静的深海中,海水涌动,不知将歌声带去了哪里。
钟长岭的目光逐渐迷离。
他看见了一点不连贯的、破碎的画面。
血红的天空,高耸入云深色堡垒魔宫,魔宫前站着一道高大身影,在他下方,是密密麻麻整齐列队的兵将们,神色肃穆,看向那身影的目光却狂热无比。
那些都是魔族!
巫族在唱着歌颂魔族的赞歌,为什么?
画面飞快闪过,魔族有了统领,锐不可当。附有漆黑麟甲的魔龙率一众妖族俯首称臣,甘愿为奴仆;肤色浅淡如纸,身形飘忽似无实质的灵族族长将族中至宝奉上;浑身冰冷僵硬,似人非人的诡族退缩回地底,魔兵们也没有追究。
唯有人族,他们接连败退,顽强抵抗者有,愿意求饶的也不少,可都死在了魔兵的铁骑下。
魔族一统天下,大肆屠shā • rén类……哪怕当时人类组成了联盟,联盟首领已经投降,可他们依旧要赶尽杀绝。
钟长岭恍恍惚惚看完了不少画面,突然惊觉——为什么这些画面里,没有巫族?
而且……那些人真的投降了吗?他们放弃了?
和以往自己接触到的截然相反的事实,令他神情恍惚。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形慢慢化成原型,漆黑麟甲布满全身,不知名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入,强行挤入经脉。同样挤入的还有越来越多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问自己什么问题,下意识回答了。
高台,三座石像中,最左边那具忽然亮起了些许光芒,流光溢彩,在漆黑海底中分外明显。
一众巫族人连同巫族长老亢奋不已,他们歌唱的声音更加嘹亮,跪拜后又起身时跳的舞蹈更加卖力,渴望着那座石像能够真正显灵。孰料,光亮慢慢消退,从四肢逐渐集中到手中托着的一卷书册上,璀璨耀眼。
那团光芒慢慢飘下,穿过巫族长老激动中要捞取的手掌,慢慢飘进化为原型后昏过去的少年眉心。
地面那团蜷缩在一起的黑色影子,身上鳞甲一点点褪白,又慢慢落下,鳞片化为光点消失了,表皮露出原本的肤色。他的身型慢慢变得结实,待光芒完全消散后,原本的少年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青年男人。
本不过是一场祭祀,可他们心中高高在上的神,却会赐福一个血脉肮脏的杂种?
大长老握着权杖的手背绷得死紧。
巫族本就性格暴戾,除了听从魔族和长辈的话,根本不可能顺从。他阴冷地瞪了眼昏迷过去的青年,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看出他长得和其余巫族不一样。
“把他带下去。”
权杖一指,阴冷似蛇般湿滑黏腻的声音从口中发出。跟在钟长岭身后的一对男女点点头,一人抓住他一只手往回拖。
石像光芒散尽,重归冷寂,无论他们如何唱起颂歌,如何舞蹈,都不能再让它亮起,只得放弃。
神啊……请不要抛弃你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