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岗？”
“就是今天您不用全程跟玩家一起走副本了，在最后露个脸就行了。”
倒方便多了。
贺群青抬眼看看窗外，正是黄昏时刻，天色已然愈发暗沉。
他眼下的情况，的确需要那个“生存点”的。
——系统、包括商城里的玩家，都在拿“生存点”交易。
从这点看，生存点属于某种货币。
玩家们的生存点是在游戏里、以及商城里得到的。
但贺群青比较特殊，他目前拥有的这些生存点，是死后结算出来的。
系统说这是由于他年轻的时候好歹做过一些好事，算是积了德吧，这样得来的“生存点”，被系统换成了现在这副年轻健康的新身体，让他暂时活着——或说半死不活也可以。
一旦贺群青剩余的点数告急，他就得去游戏里给系统打工——扮演那个玩家们正摩拳擦掌准备分尸个彻底的老怪。
不然他的呼吸随时可能会停止。
问题就在这，贺群青压根不想继续活着了。
但他一想到自己的尸体现在兴许就在哪个冷藏柜里躺着，或者干脆就在某块铁板上发臭，他心虚的目光就不由的飘向一旁的桌子。
那是一张老式的折叠圆桌，四条交叉的金属腿支撑着深色木纹的桌面。
这张圆桌目前是这个屋子里最干净的地方，贺群青刚被系统叫醒的时候就仔细擦过了。
桌上摆着一张遗像。
遗像虽然黑白淡漠，但在贺群青看来，里面的人无疑是个比80年代的女明星还漂亮、多姿多彩的大美人。
贺群青先前病得厉害，所以此刻遗像前除了一个塞满冷灰的小香炉，就别无他物了。
贺群青和那遗像中的美女对视了片刻，更加觉得臊得慌，不由的低头再次打量起自己现在这副德性来。
他捋捋身上的白色夏衫，不自觉站起身。
贺群青身上原本穿着自己的旧衣服，但系统说他的衣服无论哪一套，左邻右舍都见过几千遍了。
所以不知不觉间，他身上所有衣物都在系统的安排下成了崭新的，尤其是衬衣，简直白的晃眼。
门边的墙上，用几枚铁钉卡着一面缺角的大镜子，贺群青在丢了框的全身镜前侧过身，说：“还没仔细看看，这十八岁是不一样哈，看着该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他原本穿着的卡其色五分短裤变成了一条稍短一些的黑色裤子，上身则是宽松肥大到灌风的白色短袖衬衫。
衬衫的衣襟现在完全敞开着，里面贴身套着件白色背心。
贺群青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最满意的，还得是这件背心。
“系统……这衬衫尺码也太大了。短裤再长点，至少到膝盖行不行？毕竟这天越热，关节可越凉啊，”贺群青喃喃，“鞋……鞋挺好。”
贺群青突然不再试图扣上他的上衣扣子了。他看脚上原来的粘扣皮凉鞋，早都没了影子，换成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雪白的袜腰很长，从鞋里伸出来紧紧包裹着脚踝。
没多久，贺群青盯着脚下的运动鞋，随意抬了下脚尖。
很久以前，他经常穿着学校发的红蓝条的大博文胶底鞋走上操场。
后来成绩好了，他姐攒钱买来名牌运动鞋给他穿，他穿着走上田径场。
就这么，他成了个运动员。
再后来，他在单位穿过作训鞋、各种各样的救援靴，都这样紧紧的包裹着双脚，可一双普通的运动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穿过了。
镜子里是十八岁的他，而不是还没生病、也更加身强力壮的二十来岁——这原因贺群青多少能猜到一些。
因为就在他十九岁的时候，稀里糊涂打过一场架。
当时发生了意外，他被人用砖头砸断了右脚的跟腱。
他还记得那一天身后脚下传来的那“啪”的一声脆响，可当时他都没在意，甚至觉得被人打中的鼻梁骨要更疼一点。
没想到就因为他玩笑般的大意，加上小诊所的庸医误诊，当他拖着脚用了一大堆跌打损伤的药品之后，已经严重耽误了治疗。
当时，还是他姐觉察不对，紧赶慢赶带他去大医院做了手术。
唯一的亲人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贺群青这才受了惊吓。
手术之后，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拼了命的复健，可结果也只是没变成瘸子而已。
他作为运动员的前程，在打那场架之后就彻底的毁了。
所以他这一生，状态最好、运气最佳的时候，正是打那场糊涂架之前，十八岁的时候。
现在——他不用脱了袜子细看，只轻动动脚踝就知道，这副身体的右脚自然是完好无损的。
老天爷像是隔了这么多年，终于肯回应他的祈求了，但他可不是当年那个年轻人了。
他**尸体没人领，他活过来了，也没有人为他高兴。
别说一个新身体，一条新腿，这两眼睁着和闭着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答应了系统，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系统，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你出现以后，这屋子就阴森森的，总不会因为我自己吧，你不是说我是活人吗？”
“这不是您的错觉，因为您现在和游戏世界已经产生了联系，所以可能会觉察到一些以前没有注意过的东西。”
贺群青听了，忍不住向自己的身后看去。
房间里的家具少的一只手的数都凑不齐，说是家徒四壁也可以。
除了摆着贺群青的亲姐姐——贺织嫣遗像的桌子，还有一件褪色的布衣柜，歪歪扭扭的站在角落里。
就在这衣柜一侧，贺群青总觉得那里的空气异样的昏暗，总特别吸引他的注意。
吱嘎——
那歪斜的衣柜在贺群青的注视下，像是被人推了一下，竟然直了直。
房间里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贺群青浑身过电似的微微发麻——单纯是被吓得。
两腿也都紧绷的僵硬了，才止住了瞳仁中的动摇，用有些干涩发颤的声音问系统：“你这个游戏，该不会，是个……是个恐怖游戏吧？”
“并不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系统无动于衷的声音多少让贺群青的后背回温了片刻，但他的目光还是无法从衣柜那边移开。
突然，离衣柜不远的贺织嫣的遗像发出一声轻响，先是向前移动了一点，接着啪的倒下了。
贺群青一下子挺直了身体。
接着，他一言不发、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遗像旁，两手快速将遗像扶了起来。
当遗像摆放回原来的位置时，贺群青停顿片刻，忽然扭头，盯着旁边和衣柜相连的那昏暗的角落，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好半天，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我管你是什么东西，你要敢再她碰一下……”
他说这话时极为认真，但令他失望的是，出租屋仍空空荡荡，接下来什么都没发生。
倒是系统，突然说：“咳，贺先生，其实我这还有一项为你提供的优惠条件，你要是带领十名以上的玩家从审判游戏中顺利通关，不止你可以用这个身体复活，健康的活到老死，我还可以实现你一个心愿！”
“许愿什么的，你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也告诉你了，我没什么……”
贺群青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他问：“你说……什么样的心愿，任何心愿都可以？”
“对啊。”
“……”
好半天，贺群青才从空白中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最后一次试探道：“包括让……**二十年的人复活？”
“这不是难题。”
贺群青深吸口气，心说完蛋了。
系统这鬼东西，算是抓住他的命了。
想到这里，贺群青低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大美人。
看着看着，他伸手扶住了相框。
他想，感谢系统，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