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在宫中各有自己的关窍,许多时候行事却比官员们方便得多。应琏沉吟着,道:“好,你想法子尽快见他一面,就说孤的话,要他把所有内情一字不漏地都说出来。”
“我总觉得失火与周必正脱不开关系,”崔白插嘴道,“他前脚刚到云州,后脚义仓失火,杨刺史被恐吓,胡延庆**人杀死,沈潜和沈白洛险些葬身火场,未免太巧了。”
“是很巧,”应琏沉声道,“孤收到你们传回来的消息后,已命人去查他和齐云缙近来的行踪了。”
裴寂提醒道:“周必正与齐云缙可能不是一路的。”
“怎么说?”崔白问道。
裴寂心想,方才在紫宸殿时,神武帝知道他带着沈青葙,可这事齐云缙并没有上奏,那就只可能是周必正透露的,以齐云缙的做派,若周必正与他是同道,胆敢背着他私下奏报,他必定是不依的,那就说明,这两个人可能各有其主,只不过为着相同的目的暂时凑在一起。
只是这中间牵扯到沈青葙,裴寂不好细说,只道:“我先前去见陛下时,从陛下的话里推测出来的。”
应琏听他提起神武帝,不由想到,裴寂这个太子中允,却是神武帝亲自指给他的,虽说裴寂与他少时相交,又曾在崇文馆多年,他是信得过裴寂为人的,但,裴寂的父亲裴适之极得神武帝信任,裴寂自己也超拔出众,深受神武帝器重,那么裴寂在他们父子之间,到底忠心谁更多些呢?
酉时过后,裴寂匆匆回到安邑坊。
内宅中灯火通明,裴适之在书房等着他:“事情都办完了?”
“是。”裴寂躬身站着,恭谨答道,“有劳大人挂心。”
裴适之沉吟半晌,道:“近来两宫之间,似乎有些龃龉,陛下尤其对杨家不满,曾经当众骂杨万石尸位素餐,是国之蠹虫,你小心谨慎些。”
“是。”裴寂连忙应下。
裴适之不再多说,伸手去翻书:“退下吧,去见见你母亲,她一直在等你。”
裴寂告退离开,刚走到门前,又听裴适之说道:“太子虽然仁厚,但性子未免失于犹豫,太子妃性子与太子仿佛,纯良有余,决断不足,竟连自己的亲眷都无法约束,后患无穷啊。三郎,此案若不能处理得令陛下满意,朝堂中怕是要生变故。”
裴寂步子一顿,转身回头,向裴适之又行一礼:“谢大人指点!”
“去吧,”裴适之翻着书卷,道,“明日与你大哥说说话。”
裴寂出得书房,各处见过之后,回到房中已经是戌正时分,宵禁的鼓声早已停止,府中各处下了钥,一片寂静,裴寂唤来心腹家僮吩咐道:“想法子开了后门,我要出去一趟。”
两刻钟后,裴府后门悄悄打开,裴寂趁着月色,催马向坊外走去,巡街的武侯看见后连忙上前询问,裴寂将手中紫宸殿的令符高高举起,道:“有事。”
月色青白,将令符上的龙形照得一清二楚,武侯不敢阻拦,眼看他催马快行,叫开坊门,一径往外走了。
裴寂来到亲仁坊外宅时,隔着窗一看,屋里一片漆黑,她早已睡了。
值夜的新荷开门看见是他,忙要去叫醒屋里的人,被他摆手止住,低声吩咐道:“烧热水,我要洗浴。”
他轻轻推开房门,四处帘幕低垂,暗夜中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无声流动,心绪突然就旖旎起来。
裴寂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近前,穿过帘幕,转过屏风,眼睛适应了黑暗,勾勒出锦帐中那个虚虚的身影,她侧身向里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睡得熟了。
可裴寂分明察觉到,她突然慌乱的呼吸。
她醒了。大约是不愿意见他,只是在那里装睡。
临别时他要她等他回来,她可真是不乖,早早睡下不说,此时他犯禁夜行过来伴她,她还只是装睡。
裴寂慢慢在沈青葙身边坐下,因为漏夜奔走而微微发凉的手伸出去,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手中人微微一颤,语声幽细:“谁?”
“我。”
裴寂俯下u身,手指慢慢抚过她的脸颊,与她在暗中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