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现在不着急找他,”杨剑琼心里早有这个猜测,此时听见了也并不很吃惊,只淡淡说道,“有劳你去请杨阿叔过来,沈家和韦家这边,就让三娘子和阿策来做个证见,当着众人的面,我们一起把阿婵这件事问清楚,后面再说。”
杨阿叔乃是杨家这一支现任宗主的大儿子,现任工部侍郎杨沐常,也是杨家下一任宗主人选,在杨氏一族十分有威望,杨剑声听她这么一说,便明白兹事体大,也不再多问,忙同着高氏两个分头离开请人去了。
“阿娘,”沈青葙有些不安,轻声问道,“你是想要?”
她原本只想着叫来阿婵,问清楚云州的事,然而叫上了杨家,又要叫沈溱,必然是大事,她隐约猜到了杨剑琼的意图,却又不敢细想,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沉,大约她曾经拥有的生活,是要彻底被打个粉碎了。
四下无人,杨剑琼便搂住女儿,低声道:“葙儿,假如阿娘与你阿耶和离,你怪不怪阿娘?”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沈青葙哽咽着,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阿娘,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好孩子。”杨剑琼把她搂得更紧些,声音里也有些凄凉,“你阿翁阿婆正盘算着要你阿耶写纳妾文书,把你送给齐云缙,我虽然暂时稳住了你阿耶,但只要你还是沈氏女,他们就不会死心,总会想法子说动你阿耶。葙儿,你阿耶这个人,信不得,他名利心太重,又贪生怕死,我不能把你的生死交在他手里。”
她附在女儿耳边,说出了那句筹划多时的话:“葙儿,我要与你阿耶和离。”
沈青葙身子一颤,大颗的眼泪滚下来,却只是拼命点头,抽泣着说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好孩子。”杨剑琼摸着她的头发,声音也哽住了。
她想着这些年的夫妻情分,想着膝下两个孩子,心里也难过到了极点,但这事,却是不能犹豫的。
沈潜一向耳根子软,名利心又热,宋柳娘又是个极其难缠的,万一被她说动沈潜,抢先写下纳妾文书,到那时她再想救出沈青葙,就千难万难了,一定要抢在前头,先把沈青葙从沈家撕掳出来,至于其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个时辰后,沈溱匆匆进门,老远便叫道:“十一娘,姑母来看你了!”
踏进门时,见在场的不止是沈青葙和杨剑琼兄妹,还有一个五十多岁、胡子花白的陌生男人,不由得一惊,连忙站住了步子。
韦策带着阿婵,紧跟着走进来,就见杨剑声向那陌生男人一比,朗声道:“沈夫人,这位是我族叔,工部侍郎杨公。”
韦策站在沈溱身后,跟着她一起向杨沐常行礼,一双眼睛却急急地,看向了沈青葙。
她脸色极其苍白,眼圈却是红的,站在杨剑琼身边,像一朵被狂风摧残了的花朵,韦策只觉得一颗心被揪住了扭紧了,从里到外都是疼,喉咙里发不出来声音,只是重重地吐着气。
自从被放出来以后,他不顾身上的伤疼,连日奔走,已经顺利搭上了康毕力。康毕力喜爱斗鸡,他便重金买了一只绝好的斗鸡献上,康毕力喜欢打猎,他又重金买了一只白鹞送过去,康毕力见他出手大方,言语知趣,欢喜之下便答应替他活动,尽快给他谋一个美差。
先前他筹划的,是凭着恩荫在勋卫弄个实职,想法子接近神武帝,可听康毕力的语气,竟是有法子把他塞进神策军中,虽然神策军新建立不久,但军中几个主帅都是神武帝身边炙手可热的宦官,差不多算是神武帝的私兵,若是能进神策军,比勋卫又强了许多,有机会在神武帝面前露个脸更好,哪怕没机会,哪怕只是搭上哪个宦官,又何愁大事不成?
韦策紧紧看着沈青葙,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青妹,再忍耐几时,很快,我很快就能救你了!
却在这时,听见杨剑琼开了口,叫的却不是他:“阿婵,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韦策有些意外,不觉看了眼阿婵,阿婵也正看着他,忐忑不安地叫了声:“韦郎君。”
“去吧。”韦策点点头,没再多说。
阿婵咬着嘴唇,不得不从他身后走出来,向着杨剑琼行下礼去:“奴见过夫人。”
“到这时候了,还叫什么夫人?”杨剑琼微微一笑,“你的身世我已经知道了。”
阿婵下意识地看了眼在场的人,心里隐约有些怀疑,只低着头道:“夫人说什么?奴有点听不懂。”
“三娘子,”杨剑琼看向沈溱,“你可记得先前家中有个侍婢,唤作阿团?”
沈溱回忆着,道:“是有这么个人,先前在二哥房里伺候,后面听说似乎是母亲做主放出去了。”
“阿姑哄你呢。”杨剑琼笑起来,看向了杨沐常,“阿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个叫做阿团的侍婢,被我阿姑送给了我的夫婿沈潜做外室,眼前这个阿婵,就是阿团为我夫婿生的女儿,又被我阿姑谎称是侍婢,送在我女儿十一娘身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