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璞皱着眉头,心说你跟五弟不才是一向最好的吗?不过他再迟钝,也知道不能这么回应,便只是哎了一声,低声道:“二弟。”
应琏叹了口气,重重握了下他的手,压低了声音:“有人想害这孩子。”
应璞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这事情怕是不那么简单,连忙追问道:“是谁?”
“我不知道。”应琏摇摇头,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今天索性把心里话全都告诉大哥,我其实很舍不得这孩子,但这孩子不能跟着我,我保不住他,大哥宽厚仁爱,这孩子唯有认在大哥膝下,才能平安长大。”
他说着话,立刻撤手,向着应璞就拜了下去,应璞再没想到他竟这么信任自己,心里莫名起了几分敢动,连忙双手扶起他,急急说道:“你放心,既然你信得过大哥,大哥就算竭尽全力,也一定养好你的孩子!”
“不,大哥,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儿子。”应琏只是不肯起身,向着他又是一拜,“我已经禀奏过陛下,绝不会要回他,也绝不说破他的身世,大哥,从今往后,他只是你的儿子,弟绝不会出尔反尔,再要他回来!”
应璞木讷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激动。起初他还担心危机过后应琏会要回儿子,可他既然已经禀奏过神武帝,那就不会再有这个可能,所以说这孩子,真是他的了?应璞扶着应琏,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二弟放心,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儿子,我便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护他周全!”
应琏直起身,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擅自出宫探望杨合昭的事情虽然神武帝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追究,但宫中暗流涌动,背后暗算的人至今还没查清,这孩子无论是送进宫里还是留在杨合昭身边都不安全,他必须寻一个妥善的地方安置他。
应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一向远离权力争斗,性子老实,膝下又无儿无女,孩子过继给应璞后,从此就与帝位无缘,那些虎视眈眈盯着的人,多半也会放手。
更何况昨日他试探着向神武帝提出这个想法后,神武帝竟毫不迟疑便答应了,于是应琏明白,神武帝也不希望这个在和离之后出生的孩子动摇现有的格局,把这孩子送走是对的。
只是,太委屈孩子了。应琏眼睛有些热,以这孩子的出身,原本是可以更上一步的,然而如今,也顾不得了。
应琏紧紧握着应璞的手,声音哽咽:“大哥的恩情,弟永志不忘!”
“二弟,”应璞也觉得眼睛有点热,低声道,“我知道你如今日子不好过,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能帮的忙大哥一定帮你!”
应琏心中一暖,在感激的同时,又有一个冷酷的声音在心里说道,好了,孩子有去处了,而且从此后,应璞便是不情愿,也不得不与他拴在一条绳子上了。
前面便是岔路口,应璞要走北边的跃龙门回十六宅,应琏只说要从西边的兴庆门出去,两人在路口告别后,应琏又走了几步,眼见周遭没人,这才不动声色地向贴身服侍的小宦官问道:“来了吗?”
“来了,”小宦官低声道,“刚到横街。”
应琏点点头,抬步往横街方向走去,不多时就见裴寂从道上走来,一看见他便避到路边,叉手行礼。
应琏又走近几步,只做出凑巧相遇的模样,含笑说道:“是无为呀,许久不曾见你了,来寻陛下的么?”
“是,”裴寂道,“陛下召入宫。”
“那你去吧,陛下如今正在南熏殿呢,”应琏笑着向他走近些,不动声色压低了声音,“查出来了吗?”
裴寂的回答低得只够应琏听见:“其中一个十来天前见过良娣家中的管事。”
果然。应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低声道:“不得向任何人走漏风声,尤其是崔白。”
裴寂心里,对这个答案却并不那么相信,忙又说道:“此事查得太容易了,臣总觉得应该还有内情,能在内府局的监视下连杀两人,又伪装成畏罪**,不像是崔家能办到的。”
“那就继续查,好好查,我一定要知道是谁。”应琏眼中闪过一丝阴戾,“抓紧时间,再过两天你就要回来,再查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他说话时阴冷的口吻让裴寂蓦地觉得一丝心惊,抬眼看时,应琏微微低垂着眼皮,半边脸在光亮里,半边脸掩在阴影中,平素总是和煦上翘的嘴角此时垂了下来,唇边一条极细的纹路,意外的竟有几分神武帝的影子。
但这种冰冷的感觉转瞬即逝,应琏很快迈步向前走,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和煦笑容:“你快去吧,陛下待会儿还要去飞仙殿看舞,也就这阵子是个空档,去的晚就赶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