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齐云缙伴着夜风踏进应长乐的寝殿时,
灯火通明中不见人影,屏风后的床帐里传来她冷淡的声音:“沈青葙呢?”
齐云缙迈步走到屏风后面,瞧着她一咧嘴,
露出惯常那个放肆的笑:“还没醒,某看她伤得重,
想让她多睡会儿。”
“把人送回来,
”应长乐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了平素漫不经心的笑容,美目中透着冷意,
“我的人,
我不发话,谁也休想动!”
齐云缙又笑了下,一歪身在她旁边坐下,
低声道:“某也并没把她怎么样……”
“我不是跟你商量的,立刻把人送回来。”应长乐冷冷瞥他一眼,“记清楚你的身份,
齐云缙,
不要以为,你能进这间寝殿,就能对我的人下手!”
齐云缙眉头一抬,从疏淡的睫毛底下幽幽地看着她,
半晌一笑:“某一直都记着呢。”
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
即便是男欢女爱,
无所不为,
他也不过是她无聊时解闷的玩意儿,比起慕九郎那些人,并没有高贵几分。
谁能让她另眼相看?大约只有裴寂吧,
这该死的裴三!
“记得就好,”应长乐把身后的垫子挪了挪,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立刻把人送回来。”
屏风突然被扣响两下,紧跟着宋飞琼的声音响起来:“公主!”
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宋飞琼不会这时候闯进来,应长乐向齐云缙摆摆手,齐云缙刚刚起身,宋飞琼已经急急走进来,伏在应长乐耳边说了几句话。
声音极低,齐云缙一个字也没听见,余光里瞥见应长乐的神色变了变,似是有些疑惑,待要说什么,见他还在,又没有说。
齐云缙心里猜测着,迈步走出寝殿,崔白守在远处廊下,看见他急急跟上来,道:“齐将军,我与你一道去接沈娘子!”
应长乐催得这么急,想来也有他在边上煽风点火的缘故。齐云缙横他一眼,道:“关你鸟事?就算急,也是裴三急,什么时候轮到你了?”
“齐将军休要出口伤人!”崔白忍着怒气,“裴舍人如今还在昏迷中,我正想问问齐将军,当时为何不告诉左卫,裴舍人就在崖下?”
居然没死?倒是命大。齐云缙轻嗤一声,道:“裴三在不在崖下,关某鸟事?某又不是他阿耶,管他在哪里?”
他不再理会崔白,大步流星地往西苑去,崔白一路小跑跟着,刚踏进住所大门,齐云缙一摆手,立刻有军士上前拦住崔白,道:“崔舍人请留步!”
崔白闯了闯没闯进去,只得叫他:“齐将军,我要进去接沈娘子!”
“老实在外头等着,”齐云缙眯了眯眼睛,“人某自会送回去。”
屋里,碧玉听见了动静,慌忙从后窗里把水泼掉,又把水盆和湿手巾藏进外间的榻下,飞跑回来在床边坐下时,齐云缙恰好进门,碧玉抬脸一笑,道:“郎君回来了?沈娘子睡得不太踏实,像是做了噩梦似的,老是动。”
齐云缙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抬手抚上沈青葙的脸颊,头也不回:“滚!”
碧玉撇撇嘴,笑着出去了,屋里安静下来,齐云缙拇指的指腹反反复复摩挲着沈青葙的嘴唇,锐利的眼角垂下来,竟有几分近似温存的线条。
苍白的嘴唇在他手中,慢慢泛出不正常的红,喉头紧到不能呼吸,齐云缙微微闭眼,俯身向她吻去。
沈青葙困在漆黑的睡眠中,裴寂、飞雪、冷箭,这些混沌的乱梦都已消失,无边的睡意拉扯着她,可耳边又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唤她,是个陌生女子:“沈娘子快醒醒,这里留不得!”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为什么留不得?
头越来越沉,可那个声音始终不曾停过,脸上能感觉到冰凉的湿意,又有点疼,即将成型的睡眠被一点点撕碎,沈青葙在清醒的边缘努力挣扎着,直到那个声音突然消失,鼻端嗅到了一股干草混杂着马匹的气味。
哥哥,他回来了?
神经即将放松的刹那,脑中骤然响起另一个声音,齐云缙,他也是这种气味!
巨大的惊惶霎时撕开最后一丝睡意,沈青葙猛地睁开眼,齐云缙阴沉的脸离得很近,刀刻般的薄唇与她只有毫厘的距离,沈青葙来不及多想,抬手便是一个耳光!
啪一声,旖旎的情思从中断绝,杀意在眸中一闪,齐云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喝道:“找死!”
他的力气那样大,沈青葙有种错觉,似乎骨头都被捏碎了,然而却只是咬着牙,叱道:“放手!”
话一出口,才惊觉声音竟是如此嘶哑干涩,昏迷前的一幕迅速跳出记忆,沈青葙在恍惚中忘记了挣扎:“有人……要杀我?”
惊恐、怀疑、愤怒、不甘,一刹那间,齐云缙读懂了她所有复杂的情绪,他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竟能如此明了另一个人心中所想,霎时间齐云缙仿佛看见了自己最心爱的破风——当初它被魏蟠所伤,他不得不亲手杀了它时,也曾看着它湿湿的双眼,读懂了它所有的依恋与信赖。
一股战栗从脊背爬上来,齐云缙松开沈青葙,垂着眼皮在她咽喉处轻轻抚摸着:“某知道,那两个人已经被某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