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
艾莉娅从睡梦中惊醒。
少女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模糊中瞥见床上堆叠着金红的织锦,她陷在蓬松柔软的羽毛枕头里,脑子里还有些迷迷糊糊,隐约见到两道人影一闪而过,一男一女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跳下去,一边连声道歉一边低着头扯上衣服,以最快速离开了。
这时候,有人坐到了床边,有些担忧地握住了女孩的手,那人倾身靠近时,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流泻而下,卷曲的发丝轻飘飘地扫过胸口,有些痒。
“亲爱的,你做噩梦了吗?”
金碧辉煌的寝宫里颇为安静,一侧墙壁是千百水晶拼凑的巨大镜面,流光溢彩奢华至极,另一侧是高耸的立柱和向下的阶梯,宫殿临水而建,拾级而下就是清澈如镜的湖泊,雪白精致的玉石桥梁横跨其上,一朵又一朵的睡莲迎风盛开,繁盛的水草在风中摇曳。
艾莉娅眨了眨眼睛,青春永驻的神明坐在床前,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好像是的。”
爱神的表情无奈又纵容,她轻轻俯首,在长女的额前烙印了一个吻,“你昨晚喝得太多了。”
“那是我的成人礼,所有人都想和我喝酒。”
芙蕾雅揉了揉女儿有些凌乱的卷发,“你梦到了什么?”
女孩哼哼唧唧地坐起身来,抬起头向上看去,黄金穹顶上展开一幅栩栩如生的魔法画卷,那是一座凌驾于海洋之上的城市,高贵圣洁而充满神性,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光明。
她若有所思地再次低下头,纤纤十指绞着垂落在腰间的发丝,“一些糟糕的事,你和弗雷——你们都不在了,因为战争,我——有些人也想要杀死我。”
“那么,你胜利了吗?”
艾莉娅怔怔地看着她,“什么?”
“神明的生命纵然漫长但也会迎来终结,”爱神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当我们不在的时候,就没有人再能守护你,等到那一天,你就要面对你自己的战争,学会向前走,不要再回头。”
“我知道,因为……我总是一个人,”少女低声说,“那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他们想要和我说话,但是我觉得他们很烦,我希望他们都滚开,只有一个——他,他好像很有耐心,或者只是觉得我很有趣,我不知道他是谁,因为我从没问过,但是,他似乎也不期待我回复他,我也记不清了,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芙蕾雅安静地听完她这些乱七八糟毫无头绪的话,大概是不知道女儿究竟在说什么,却并没有打断她,直到后者停下了抱怨,“没事,都过去了。”
艾莉娅惊讶地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爱神微笑了一下,随手给她变出了一条浅金织锦的长裙。
下一秒,走廊上传来行礼的声音,神侍们纷纷屈膝问候,雷神的大嗓门由远及近,“嘿,外甥女,你睡醒了吗——”
艾莉娅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即使没醒也被你吵醒了好吧。”
索尔转进寝宫,女孩坐在床上顶着乱糟糟的卷发望向他,爱神轻盈地站起身来,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莫名让人脊背发凉,“早点回来。”
“那要看她去做什么了,”索尔掂了掂他的锤子,“你并不知道你的女儿在中庭的酒吧有多么受欢迎。”
“其实我知道,我也在外星的酒吧玩过很多次,”芙蕾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转身捏了捏女儿的脸,神情温和了许多,“小心点,亲爱的,莱瓦汀在你这里吗?”
“当然,”艾莉娅摊开手,“弗雷已经送给我了。”
索尔:“……”
索尔回忆起上一次外甥女去中庭旅游的场景,“你不会再次用胜利之剑砍翻一栋楼的,对吧?”
小姑娘无所谓地看着他,“……反正我有的是钱。”
阿斯加德的彩虹桥直通中庭,大多数时候,雷神会选择降落在复仇者基地之外,自从他成为复仇者的一员之后,他来地球的次数与日俱增,知名度也随之疯涨,换了衣服走在街上都会有路人来求合影。
雷神不在意这种事,艾莉娅却并不喜欢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各种社交平台上,她虽然不是经常上电视的超级英雄,但是,她的长相辨识度极高,哪怕只是偶尔在新闻上出现过那么几次,很多人也就此难以忘怀了。
清晨的复仇者基地笼罩在熹光里,森林中升腾着一片稀薄的晨雾,阳光从玻璃幕墙外洒落进室内,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们偶尔会投来注视。
雷神去隔壁和超级英雄们开会了,地球上总是冒出各种奇怪的反派生物,他们聊了很久,艾莉娅就窝在大厅的沙发上玩手机,直到他们散会,几个复仇者基本上都认识她——
红发的女特工率先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小公主。”
钢铁侠似乎还挂着熬夜的黑眼圈,“……你们神域是没有网吗?”
“她马上就要继位了,”雷神随手将锤子放在茶几上,“我的姐姐根本不喜欢当国王,一直在等她成年而已,而且芙蕾雅认为自己必须这么做,否则我的哥哥会将艾莉娅按在亚尔夫海姆皇城的王座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上去很奇怪。”
美国队长刚向小公主问了声早安,后者很有礼貌地放下手机回以问候,结果立刻就听到钢铁侠的话,“咳,托尼……”
“哦,这绝不是我的问题,他们家本来就——”托尼很轻松地说,而且立刻甩锅,“小蜘蛛上次还问我小公主是不是要嫁给她的父亲。”
彼得差点喷出了嘴里的果汁。
他很凄惨地呛了一口,有人给他递了一张纸巾,男孩手忙脚乱地接过来道谢,抬眼就看到金发少女歪着头打量他。
彼得:“……”
彼得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咳咳咳,对不起对不起,艾莉娅,不,我只是,我们的文学课上提过北欧神话的研究,我在写报告的时候——呃,总之,我不是那个意思。”
“为什么你要道歉?”艾莉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就行,或者问索尔,但是他只在意冒险和战斗,所以还是问我吧,你的报告怎么样了?你在研究谁?如果是我父母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他们其实很愿意见到我的朋友,嗯,除了家人和炮|友之外的朋友,而且不会发展成后者的那种——”
彼得本来想再喝一口果汁压压惊,听到最后再次咳了起来,显然他对这位殿下的生活作风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对于没谈过恋爱的未成年来说,这话题依然有一点点劲爆。
虽然小公主一千多岁了,但实际上也就是刚刚成年而已,她和小蜘蛛仿佛比较有共同语言,至少复仇者们是这么想的。
艾莉娅正准备去纽约市区里转一圈,“我送你回家吧。”
五分钟后,一辆敞篷版的靛蓝色威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尘不染的车身上倒映出彼得震惊的脸。
“这是你的车?你又换了一辆车?”小蜘蛛目瞪口呆地看了几秒,“等等……你一直把车停在复仇者基地吗?还是你能一下子把车瞬移到你面前之类的?这是魔法吗?”
“……不。”
艾莉娅掏出了一只魔幻风格的精巧游船,从撑起船帆的骨架再到船身和甲板,全都是毫无杂质的黄金材料,船首是一头黄金的巨龙雕像,线条优雅又漂流,每一道雕纹都无比清晰。
这一座本该辉煌无比的大船,因为缩小到袖珍的尺寸而变得很可爱,她很大方地递了过去,彼得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还给了她。
艾莉娅想了一下,“这是云之船斯基德普拉特尼,好像是哪个侏儒送给弗雷的礼物,他又送给我了,这里面什么都能装,而且可以随身携带,哪怕没有口袋都行,就像我的剑一样,所以,就相当于带了一个……嗯……超级大的随身空间?”
青少年们对这种概念都是秒懂,彼得立刻点头,“你父亲对你真好。”
“嗯……是啊,他本来还想把他的猪送给我*,但我不需要坐骑——我是说,野猪。”
超级跑车一路风驰电掣冲进市区,彼得执意在曼哈顿的地铁站入口下车,“这里就可以了,真的,你又不去皇后区玩。”
艾莉娅也没坚持,她靠在车门上和小蜘蛛告别,“哦,我才想起来,上次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你同学是不是认出我了?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
何止是认出来。
彼得想到上次的兵荒马乱就感到头疼——
无数的同学想要问他要小公主的联系方式,学校几乎都要炸了,那些自以为是的青春期男孩可能还没过沉迷童话的年龄,这种时候就忘记战神殿下一剑劈开一栋楼的场景了。
“没有,谢谢你,我要回家了,顺便,小心……算了,估计也没人敢抢劫你。”
不久后,艾莉娅从停车场出来,她戴上了墨镜准备逛街,沿着第五大道前行。
这附近是曼哈顿的中心地带,世界著名的景点一个接一个,高耸入云的帝国大厦,广场前有人奏乐的公共图书馆,建筑群跨越街区的洛克菲勒中心,夏日里人流如织,到处都是来往的游客和市民。
她与无数的行人擦肩而过,转过街角时,一个老妇人被撞了一下险些摔倒,艾莉娅伸手扶住了她,撞人的青年似乎在赶时间,急急忙忙地道歉后就走了,老太太的丈夫这才反应过来,“露西?你没事吧?”
“我没事,马丁,”老妇人摇了摇头,神情和蔼地道谢,“谢谢你,孩子。”
金发少女微笑着松开手转身离去,墨镜遮挡之下已然泪流满面。
她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看到那对老夫妻手挽着手说话,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在后面走着,年轻的孙女挂着耳机听音乐,时不时与父母说点什么。
艾莉娅停住脚步在原地站住了。
她被无数次投以奇怪的注视,也曾有人想过来与她搭话,人群来来往往车辆川流不息,时间也悄然流逝,正午时分越发炽热,暖融融的阳光变得毒辣,炙烤着地面让空气都变得滚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忽然撞到了什么人。
“抱歉。”少女低声说,正想绕过去的时候,忽然被一把拉住了。
“这一切对你而言有区别吗。”
那个人比她高了很多,逆光而立面容有些模糊,只能依稀辨出深色的皮肤、线条锋利的轮廓,而他的声音低沉又圆润,像是冥河的冰水在春日融雪。
“——无论你在这里还是在外面,都是梦境,这些世界不过是维度交错产生的幻觉,一个永恒拥有无数的可能性,这只是其中之一。”
艾莉娅一言不发地想要甩开他,“我不想看到你,你又想干什么?”
“……是吗,”那个声音里掺杂了些许笑意,他依然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腕,“我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需要我,你应该问你自己。”
“你总是这么说*,”艾莉娅仰起头望着他,“但是你真的会帮我吗?”
男人微微放松了钳制腕骨的手指,俯身屈膝半跪在她面前,缓缓地抬起了手,像是等待着一个答案。
在这繁华喧嚣的街道上,成千上百的游人来往穿梭,他们对这一幕熟视无睹,行色匆匆地经过又离去,徘徊在自己的世界里,如同无数错觉般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