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顺嘴就说:“这才几点,你弟弟没这么早睡。”
张姨下了楼,江北摸向门把手,轻轻拧开了。
卧室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出去。”沈慕南在黑暗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江北杵在门口,身后是明晃晃的走廊灯光。
“我过来看看你。”他说。
“不需要。”
“别再跟那些坏学生混一起,他们不学好。”
沈慕南从床上爬了起来,江北这时才看清这人还是傍晚的那身衣服。
“你还没洗澡啊。”
沈慕南走过去推了他一把,江北往后趔趄了两步,手依然固执地扒着门框。
“松手。”沈慕南冷冷地说。
江北死也不松,“你待会儿洗澡,我帮你搓背。”
沈慕南冷眼瞧着那只抓得发白的手,突然下了狠力,门“砰咚”朝门框撞去。
“啊——”江北疼得嘶叫,手指软趴趴地怂了下去。
紧接着,沈慕南“砰”地关上了门。
手指关节被夹出的紫色淤痕,火辣辣的钻心疼,江北傻站了一会儿,垂头丧脑地离开了。
后来暑假里,江北撞见过一次他的那个小女朋友,就在别墅后的人造湖边。
两人在拥抱,亲吻。
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远远看去,洁白无瑕,跟满湖的白荷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江北默默绕开了,没有打扰这对初尝恋爱禁果的男女。
再后来,大概就是江父江母办理离婚手续,终于结束了这段荒唐多年的婚姻。
江北随他妈离开了沈家,名字也改了,由原先的“沈羡北”改成了现在的名儿。
他们是下午搬的家,当时沈慕南还没放学回来,江北本想留点东西给他这个弟弟,后来一想又作罢了,那人应该不会要的。
他妈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找好了新房子,地址告诉了家里的张姨,让她有空过来坐坐。
主仆多年,江母一直把她当亲妹妹。
忙活了一下午,总算在新家安置好了,晚十点多,门外响起了一阵猛烈急促的敲门声。
江北和他妈面面相觑,刚搬来,不该有造访者。
江北从猫眼里看了一眼——
少年全身湿透,冷厉的面部被雨水模糊化了,灯光映在他眼底,恍惚间竟让人产生了一种他很无助的错觉。
形影相吊,无依无靠。
“快进来。”江北开门把他往里拉。
沈慕南杵着不动,用他那尚未成熟的男性眼睛盯着江北。
江北急了,使了大力,“进来啊。”
“谁啊?”他妈走过来看,脸色陡然变了,“他不许进来。”
沈慕南的发梢还在往下嘀嗒着水,一开口依然是变声期的嘶哑,“阿姨说你搬走了。”
“把门关上,别什么人都往家里领!”江母呵令江北。
“妈,外面还在下雨。”
江母把江北揪了进去,不留情面地阖上了门,对于小三的孩子,她完全没有母性方面的疼惜。
“这么大的雨,你让他上哪儿打车?”江北头一回反驳自己的母亲。
“你是救世主嘛,你管他上哪儿打车,洗澡睡觉!”
江北不依,拿了把黑伞推门奔了出去,半明半暗的楼道里,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瑟缩成一团。
“慕南。”江北在他跟前蹲下。
沈慕南垂搭下眼,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低垂的眉眼隐隐泛了红。
江北被他感染了,眼眶里也浸润出了湿热。
“马上都十一点了,你跑这儿来干嘛。”
少年不答他。
江北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拽了拽少年,“起来,我送你回去。”
沈慕南纹丝不动,缓缓抬起了那双猩红的眼,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你又把我丢下了。”
你又把我丢下了。
这是两人青春时代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