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郊区回到市里,江北先去修了修手机,把碎屏给换了,其他的一概没碰,重新开机后就跟新的一样,得亏了他刚才没下重手。
试着给他妈拨去电话,嘟嘟声还是跟以前一样清脆。
“干嘛?”他妈问。
江北一时语塞,“没啥,就是想你了。”
这话挺受用,江母一贯的暴脾气被捋得服服帖帖,“晚上回来吃饭吧。”
“哎。”
江母款待儿子的标配是四菜一汤,心情好就另说,今天估计心情不太好,只做了三个菜,还都是清汤寡水的卖相。
整顿饭,江北提溜着脑袋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哪里不小心点燃了炸-药,要知道,一位更年期妇女的战斗力基本相当于一个连。
“六十多的人了,还成天妖里妖气的,三里远都能听见她那笑声。”江母可算憋不住了,枪炮声直往江北耳朵里吐噜。
“妈,你说什么呢?”
江母垂了垂眼,眼角那块依然不服气地吊着,“没什么,吃你的。”
江北埋头继续吃。
安静一阵,餐厅里就剩下江北的细细咀嚼声,炮声潜藏于暗处,伺机而动。
“什么年纪了,她还敢穿小皮裙。”挑中目标,一炮即发。
“妈,你在这嘀咕谁呢?”
江母喷出一口怒气,咬着细牙,“楼上的林淑芬。”
江北咽下肉丸子,多少听出了个大概,撇嘴道:“你跟她置啥气啊,她又没你好看,没你年轻,还没你有文化,也就比你稍微能黏着点赵大爷,我要是赵大爷,我也喜欢她啊,老太太能腻歪人啊。”
江母瞥了瞥江北,突然就笑了,一双火眼金睛分外明亮,“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打什么主意,没门。”
江北故作糊涂,“都哪儿跟哪儿啊。”
晚上江母出门跳舞去了,江北拎着他妈硬塞给他的两盒阿胶往家走,299一盒,据说是她以前的学生送的。
家其实不算是家,过不了多久银行就要来查封房子,添上封条,再以低价售出,那里又会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联系上周明,这人说他确定不走了,打算重新找份工作,继续北漂生活,对于先前的小伤小痛,周明电话里只字未提。
傻大个的的确确是个真汉子,除了有点酣,鼻子稍大,其他的也没什么大毛病。
江北约他明天一起吃饭,正好可以一块商量下以后工作的事,毕竟学的是同专业,大方向上来讲,他俩是属于同荣辱的关系。
一见面,菜还没点,江北把两盒阿胶从桌上推给了周明,没等对方开口,就先一句,“别跟我客气,拿回去吃。”
周明受宠若惊,都没太注意礼盒上的一排字——“补血养颜,女士佳品”。
“干嘛送我东西啊?”傻大个窃喜道。
江北给自己倒了杯茶,慢饮细啜间道了句高深莫测的话,“你猜。”
傻大个笑笑,脑袋瓜子跟转不过弯似的,逗他的话都能当真,实心眼地猜道:“你最近发财了。”
“别跟我提财!”江北突然就来了那么一下子,说完立萎,唉声唉气地嘟哝:“闹心。”
这都多少年了,周明能不晓得江北的臭脾气嘛,说再多遍闹心,他都不带跟你提一个字的,不过仔细想想,这人最近确实不太对劲,工作也不好好干,隔三差五喊他出来吃饭,每顿还必沾酒。
“那是为啥?”
江北没能从失财的惆怅氛围中缓过神,瓮声瓮气地吼道:“什么为啥!”
“你为啥送我礼物啊?”
那边接客的服务员总算看见了他俩,微笑着小跑过来,手持点菜机,礼貌询问:“要现在点单吗?”
周明的话被不合时宜地打断了。
江北对着菜单努努嘴,“你点,我就要一份糖醋小排。”
周明把礼盒先放到一边收好,大致扫了眼桌上的单面菜单,随便报了五个菜名,有汤有水,荤素搭配,另外还给江北要了瓶江小白,那种小瓶装的。
这家川菜馆生意不错,主要是回头客多,江北之前光临过好几回了,味道正宗,关键是份量给的足,别人家都是盘子底部耍些小心眼,他家是实打实的大盘子里盛满肉。五个菜,够他俩把肚皮撑圆了。
周明这会儿一门心思在礼品盒子上,单点完就追着江北继续问:“为啥啊?”
明知道两人之间的不相配,他却老在重复这件毫无意义的问话,他能问出什么,难不成还能问出一个“我也喜欢你”嘛,就算真让他踩了桃花运,那自己这样的家庭能拖着江北吗?
不能。不能祸害人家。
他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一个大大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