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江北在男人对面坐下。
陈新宇招来服务员,“两杯蓝山。”
“沈慕南联系你了?”陈新宇不加掩饰地打量起江北,从眉毛观到下巴,浓浓的玩味。
江北长话短说:“最近接触过几次。”
陈新宇笑道:“他这几年风头正盛,想爬他床的人不少,这么有自信啊。”
“那就要问你了,你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陈新宇哈哈大乐,一双桃花眼挑得更加往上,像被人撕扯住眼皮一般,“行,我就当你给他下蛊了。”
偶有客人进来出去,牵动起门口的一串贝壳风铃,江北的视线被它吸引了过去,木然地看了许久,他忽然说:“这事跟他没关系,我不想害他。”
“美人计使过了吧,喜欢上沈慕南了?”
服务员端着咖啡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江北跟她说了声“谢谢”,视线重新投向那串叮铃作响的风铃,没有理会陈新宇刚才的话。
陈新宇不屑地摇摇头,纨绔公子那点挑挞的臭毛病在他脸上活灵活现,他讥笑道:“我可提醒你一句,他是个连婚姻都能拿出来当交易的人,不是被甩过嘛,怎么还不长记性?”
江北把手拢在咖啡杯两侧,低垂着眉眼,睫毛落下一片忧郁的影子,他这两年过得并不好,仔细看,能看出琐碎操劳后的痕迹。
陈新宇不爱男人,自然是无法欣赏那点苦难后的残缺美,他只是顺着江北说:“放心吧,就凭咱俩搞不垮他的,我就是从中捞点便宜。”
说完撇下一个厚厚的信封,点了点桌面,示意江北打开看。
江北疑惑地看了陈新宇一眼,撕开黄皮封口,里头是一叠照片,每一张都是shā • rén犯的丑态嘴脸,垫底的几张甚至还有那人的不雅猥-亵照。
“这什么?”江北问。
陈新宇点火燃了一支烟,讳莫如深:“你喜欢的。”
“你从哪儿搞的?”
“姓郑的在他们那个圈子,名声很臭,专挑新人演员下手。有钱能使鬼推磨,拿着吧,随你怎么弄,咱俩就当先剪个彩。”陈新宇往烟缸里磕了嗑烟灰,“合作愉快。”
陈新宇起身欲走,临了想到了一件事,脚步倏地立住,“哦对了,你那小叔子真他妈能惹事,让他安分点,下次没人给他擦屁-股。”
江北的喉咙动了动,哑了似的,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这次又是多少钱?”
陈新宇挥了下手,“你不用替他还,这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就当卖你个人情。”
一年多前,周洋为逃避外债躲到了江北家里,筋骨被那帮催债的打伤了,在江北那儿躺了两个多月,大老爷们哭哭唧唧地求江北看在他哥的份上,好歹帮他一次,等伤好了他就回老家找份工作重新做人。
江北把银行里攒的两百多万全拿了出来,替他还了债,好不容易把人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车,结果两个月后他又跑回了北市,这次更是变本加厉,在赌场里套了五百万都不止。周洋这么个刚毕业的穷学生到底哪来的钱?江北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他始终不得要领,直到后来陈新宇找上了他,他才把前因后果给捋顺了。
江北一个人默默呆到了打烊时间,走出广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他把围脖在脖子上多缠了几道,沿着人行道走到了对面公交站台。
站台上还站着一对等车的小情侣,女孩一直在跟男孩抱怨天太冷了,男人体贴地给她捂手哈气,嘴边还咧着憨憨的傻笑,“这样不冷了吧。”女孩嘟哝了一句什么,江北没听清。
101路来了,那对小情侣坐上公交车,很快那车便消失在了江北的视野中,他掏出手机给他妈打过去电话。
“妈,是我,你看看家里还差点什么年货,明天家乐福有活动。”
江母快人快语:“把钱省着吧,也没几个亲戚,你上次托你同事买的那个燕窝现在还是那个价吗?要是便宜的话,给你小姨送两盒去。”
江北的手冷得发颤,放在嘴边哈了哈热气,“应该还那个价,我去问问。”
“怎么说话哆哆嗦嗦的,你这会儿是不是在外面?”
“刚跟朋友吃饭的,在等公交。”
江母在电话那头轻轻喟叹了声,也许是江北听岔了,“天这么冷,打个车回去吧。”
“哎。”
哪有当妈的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去年正月里,江北生了一场重病,在医院呆了整整一个月,江母全天候在儿子身边,只偶尔回家做顿饭或者洗个澡,江北当时那种死气沉沉的状态,她是一刻也不敢离开。
别的病友家属有时会私底下问她,“你儿子是怎么了,看他一直不说话?”她答得轻巧,“我儿子失恋了,没缓过神来。”
但每每背转过身,这个六十多岁的女人会偷偷抹一把泪。
江北最后还是等来了公交车,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地观望着人间市井里的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