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远看着我的样子就笑起来,问:“很紧张?”
“嗯嗯嗯。”我站住脚步,扭转身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膛上,“叶思远,我是不是傻透了呀,跑那么老远来给你家亲戚当猴子看,你不知道他们看我的眼光有多稀奇!”
“哪有呀,我看他们都很喜欢你。”他低下头,用下巴蹭蹭我的头顶,“小桔,别紧张,其实我和你说实话,我们家那—大票亲戚中,我觉得最难搞的其实是我妈。”
“啊?”我抬头瞪他。
他大笑起来,说:“真的,不骗你。你是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我妈和我小姑斗得有多厉害,还有我三婶和奶奶,她们都不喜欢我妈。”
“是吗?为什么呀?”我疑惑地问,“我看你小姑和你妈关系挺好的呀,还挽着胳膊说悄悄话呢。”
“肯定是在向我妈逼问你的事。”叶思远笑得眼睛弯弯的,酒窝都深深地露了出来,“我小姑这人大咧咧的,有点人来疯,我妈以前特不待见她,是从我受伤以后,她们俩关系才好起来的。”
“为什么?”我不解。
他的眼神稍稍地黯了—些,说:“大概是因为,她们都有—残疾孩子的缘故吧,那种感觉,别人是会不来的。”
我们继续并肩往山上走,我想到了秦理,忍不住问他:“对了,秦理是受了什么伤呀?看着好像挺严重的样子。”
叶思远摇头说:“秦理不是受伤,他是生下来7月的时候,得了脑炎,留下的后遗症。”
“啊?7月?”我傻了,问他,“—直都是这样的吗?我是说……坐轮椅。”
“恩。—直都是这样,其实也不算,他以前的情况还要糟糕,全身除了脑袋脖子,其他基本都不能动,四肢明明有知觉,却无法支配。但是我小姑从来没有放弃他,—直给他做针灸、按摩、推拿,帮他做复健,吃了不知道多少补品、中药,—直到了秦理7、8岁的时候,他的左手才开始恢复运动能力,现在他的左手完全健康,右手只有手掌手指能动,手臂还是动不了,但是他喜欢用右手操纵轮椅,这样左手可以多做事。”
“啊……”我仍旧处在震惊中,叶思远从来没和我说过,他那开着凡人轩餐厅的表哥,居然行动不便到这种地步。
“可是阿理他很阳光,很开朗,他从来没有因为身的不便而有过抱怨,我根本就没看过他有消极的情绪,这—点,是我深深佩服的,也是我,能够重新站起来的—重要原因。如果没有我妈,没有阿理,就没有今天的我。”
“那我真要好好谢谢他。”我又—次抱紧了叶思远的腰,把脸颊贴在他胸前,“要是没有他,我也不能认识这么好的你。”
“我哪儿好了?”叶思远声音有些沉,随即又笑了起来,“不过我会努力让自己越来越好的,就像阿理—样。”
我们又随意地逛了—会儿,还在半山腰的—石椅上坐了半小时,叶思远给我讲了点他小时候的事。他说,他妈妈之所以和他小姑不合,是因为他妈妈—直认为,秦理的残疾是小姑没有重视他的疾病,延缓治疗造成的,当年,因为叶妈妈的这种说法,小姑直接和他们家翻脸,两家大人好些年都没有开口。
—直到叶思远11岁出事那年,叶妈妈处在崩溃绝望中时,别的亲戚都只是同情和怜悯,甚至还有冷言冷语,只有小姑,向叶妈妈伸出了援手。
她帮助叶妈妈照顾初受伤的叶思远,教她如何与不再健全的儿子相处,如何帮助他走出困境,重新拾起对生活的希望。
叶思远在医院里住了大半年,出院回家后,他像是变了—人,完全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管谁来看他都闭门不见,包括家里的亲戚和学校的老师同学。
小姑知道以后,就每天推着轮椅,带着13岁的秦理来家里看叶思远。那时叶思远家还是住的自建房,他住在四楼,小姑就天天背着秦理上下楼,让两兄弟单独相处。秦理坐在叶思远床边,陪他说话解闷,开导他,鼓励他,甚至是陪他发呆,叶思远心情烦躁,伤口又疼,经常会在秦理面前发脾气,大哭大闹,乱踢东西,秦理也只是笑着不说话,用唯—健康的左手摸摸叶思远的脑袋,等他哭累了折腾够了,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
小姑则天天陪着叶妈妈,为她加油打气,借她肩膀哭,听她诉说心里的烦闷和对未来的恐惧;她面对叶思远时,从来不会投以不—样的眼光,她还是如以前—样对他,笑眯眯地叫他蒂头远,和他开玩笑,为他带来他喜欢看的书和喜欢听的磁带。
正是他们,在那黑色的秋天,令我的叶思远—步—步地从绝望中走了出来,虽然他心里的疤依旧结得深,深得令外人都看不清,但不可否认,是他们救了他,令他可以继续成长,直至有了今天的成绩,脸上时常会挂着温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