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深蓝色的男式拖鞋,是他的,大大的脚,却永远干干净净。
小小的粉红色女式拖鞋是我的,有一只还搭在他的拖鞋上,好像我踩着他的脚。
我笑了一下,转身又走到客厅。
径直走到露台上,我移开玻璃窗往楼下看。
六楼,原来是这么高的。
二楼的那两根异常凸出的晾衣杆依旧在那里,应该已经换过了吧,据说当时,我都把它们压折了。
我感谢它们,它们挂住了我的腿,虽然令我的两条腿骨都断了,可是却救了我的命。
再往下看,是一片草坪。
我就是掉在那里的,需要多久?一秒,还是两秒?
我愣愣地看着窗外的一切,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猛然回头,我环视着这间房子,终于清楚地了解到,他,已经不在了。
我独自在房子里住了两晚,并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回老家。
临行前一晚,我和王佳芬一起去了江边。
夏天的晚上,江风徐徐吹过,我和王佳芬一起扒着栏杆看江的夜景。
江对面是各种形状的高楼大厦,都亮着光,透出了这大都市的繁华。
江中是悠悠而过的游轮,远远望去,有许多游客正倚在船的栏杆上吹着风看风景。
我们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我们。
这喧嚣的城市就是这么光怪陆离,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是别人眼中的戏子。
我的这出戏,演得很苦涩,但是足够高/潮迭起,我的青春年华,已经变成了我这辈子最最深刻的烙印。
王佳芬一直郁郁寡欢,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也没力气说话。
突然之间,她大声地哭了起来,整个人趴在栏杆上,对着暗涌的大江疯狂地呼喊:“啊啊啊啊啊————————————”
我吓了一跳,赶紧问她:“佳芬!你怎么了?”
王佳芬扭头看我,她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还挂着眼泪,却笑起来:“我和李维分手了。”
“为什么?”李维最终决定去澳大利亚,之前几个月,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很别扭。
“我没你那么勇敢,小桔,他要去好久,我觉得,我等不了。”
“也就几年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
“女孩子的青春很短暂的。”王佳芬拉住我的手,“你真的要等他吗?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啊!叶思远就是个王八蛋!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你,后来又直接说了分手,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你还等他做什么啊?!”
“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朝她笑,“我也有我的理由。”
“可是,你等他做什么呢!那什么狗屁理由,不听也罢!”
“也就是五年,五年一过,他没回来,我立刻放弃。”我有些赌气地说,“我不想那么快,给我和他下判决书,我想赌赌看,看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小桔,你恨他吗?”
“恨啊!恨透啦!”
我弯腰从绿化带里捡起一块石头,扬起手臂就往江里丢去:“叶思远!!你丫就是个王八蛋!!去你大爷的意大利!!你有本事就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王佳芬也捡起一块石头,学着我的样子丢了出去:“李维!!去你大爷的澳大利亚!!去你大爷的堪培拉——————————”
“去你大爷的米兰!!去你大爷的马兰狗屁什么尼的学院————————————”
“去你大爷的堪培拉大学!!去你大爷的袋鼠国————————————”
“去你大爷的意大利面!!去你大爷的意大利披萨!!去你大爷的意甲联赛————”
……
我们喊得声嘶力竭,一块一块地丢着石头,像两个癫狂的女疯子,眼泪滚滚而下,对视一眼后,又抱在一起大笑起来。
散步的行人都被我们吓到了,可我却毫不在乎,这个城市从此以后只会变成一个守望的地方,没有了他,这里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第二天,我带上我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轻便的行李,登上了回K省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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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许是我从小到大,过得最轻松的暑假了。
我什么也不用干,不用做家务,不用打工,只需要每天在家吃吃睡睡,偶尔散散步,定时去医院做做按摩、复查就行。
爸爸怕我会无聊,就给家里拉了宽带。
我在受伤后第一次上网,打开QQ,我给自己换了一个签名:
我在等你回来。
我开始疯狂地看连续剧,美剧、英剧、tái • wān偶像剧、国产剧、香港TVB剧、日剧、韩剧、泰剧……一部一部地看过来,一点也不挑,再无聊都能从头看到尾。
我也开始看电影,从80年代的老片子,到90年代的好莱坞大片,再到2000年后的经典电影,什么类型都看,一边看一边哭,一边看一边笑。
陈诺主动要求和我换房间,因为我的房间没有窗,夏天睡实在能闷死人,而我的身体又没全好,所以他强硬地将我的行李和床上用品换去了他的房间,有明亮的窗,还有空调。
爸爸和美阿姨都没说什么,我却有点想哭。
我的小笨蛋,已经开始变声了,嘴唇上甚至有了小绒毛,个子也窜到了168,怎么看都是一个帅帅的小伙子了。
有一天,我看了一部电影,我抱着薯片,边吃边看,看着看着,我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似的,猛地坐了起来。
那部电影叫《英国病人》,是90年代的一部片子。
一望无垠的沙漠,惨绝人寰的战争,还有那段,被世俗伦理唾弃却感天动地的——爱情。
在那段匈牙利音乐声中,在那个过道里,阳光很通透,气氛却暧昧无比。他将她抵在墙上,疯狂地吻着、抚着她颈下两段锁骨交汇处的凹陷部位,或吻,或舔,无限流连。她发着声声令人心跳的shen • yin声,听到他将那抹凹陷命名为——艾玛殊海峡。
这是他的名字,他将这个地方打上了他的烙印,宣布了他的统治权。
我的呼吸早已急促起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上自己的锁骨交汇处。
我已经瘦了许多,现在还不到85斤,我的锁骨清晰地凸显在外,凹陷处也是格外明显。
手指轻轻地抚过那里,我仿佛听到他的声音:这是我的思远海峡,是我的,只是我的……
眼泪缓缓流下。
电影继续进行。
他们在沙漠中受了伤,他将她带去山洞,向她承诺一定会找人回来救她。
他走了出去,将她独自留下。
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没有水,也没有火,只有手电筒里一点点的电。
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写下生命最后的日记。
他在找寻帮助的过程中历经坎坷,被抓,逃跑,叛国,违背了上帝的旨意,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驾驶着敌国的战机回去救她,可是,还是来不及。
她写下了对他的等待,她对生的渴望,对外面阳光普照世界的憧憬。
还有这样几句话:
Mydarling,I'
Howlongisadayinthedark?
Oraweek?
Iknowyou'
她等到了。
在漫天的黄沙中,他终于回到山洞,用飘扬的白纱抱起了早已沉睡的她。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山洞,如她所说,他终于回来,抱起她,迎风屹立。
他的脸上蔓延着悲凉绝望的泪水,音乐响起,我的心随着艾玛殊一起沉入谷底。
嘿!叶思远,我不想等到自己油尽灯枯的那一天,才见到你。
嘿!叶思远,你知道我现在在哭吗?
我终于明白了思远海峡的意义。
只是,我能不能等到为我的脊上凹口取名字的那个人回来?
拥抱着我,用你最特别的方式,与我一起,迎风屹立。
“我知道你会回来,抱着我迎风屹立,
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也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相聚。
我们将漫步天国,永浴爱河,不分种族。
那是一片真正没有地图的乐土。”
作者有话要说:不替思远洗白,大家慢慢看。
第六大章剩下的两小章比较短,结束后就会迎来《思远》的最终章。
谢谢大家,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