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惶不过片刻,沈棠拍戏多年,对各种突发情况应付自如,迅速镇定下来。
趁着镜头转向旁边,沈棠拽着季归鹤的领子,咬牙问:“你在搞什么鬼?”
季归鹤镇定自若,趁着“躲避”敌人偷袭,俯身凑近他,冰凉的发丝轻轻拂到脸上,细痒入骨。季归鹤的声音也很轻:“你受伤了。”
沈棠愣了愣,简直想踹他一脚。然而镜头又转了回来,只能压下情绪,配合季归鹤。
他身形清瘦,穿着大红的喜服,显得空荡荡的,肤色雪白,点点血迹沾在脸上,触目惊心,连眼眸也半垂下来。虚弱不堪的样子,颇有几分触目惊心的病弱感。
其实那是番茄酱。
可惜季归鹤陷入了个极为顽固的心障。
觉得沈岁岁需要被人抱走,恰巧那个人是他。
虽然和剧本原定的方向颇有偏差,不过效果似乎意外的不错。陈导和郭编剧嘴上逗乐归逗乐,镜头结束,反复回放琢磨,讨论起来。
季归鹤这一抱惊人,不说其他,确实比原本略显无趣的剧情添了些光彩。
可是公主抱在两个男人间显得有些怪异。
但是看着沈棠的扮相又意外感觉很和谐。
郭编剧:“……”
陈导:“……”
两人面面相觑,各自有理。季归鹤八风不动,稳稳地将沈棠放到地上,调笑似的:“站稳。”
沈棠腿上也沾满了血迹,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虽然知道是假的,他还是忍不住想扶一扶。
……冰雕玉琢似的人,可不就是得让着点、捧着点。
沈棠毫不客气地拍开他的手,目光一言难尽。他再怎么清瘦,也是个成年男人,季归鹤倒是稳,刚刚抱他时纹丝不动,力气惊人。
长大后就没人再这样抱过他,他不爽地瞅着季归鹤,想骂骂不出口,想打又出不了手。
季归鹤还火上浇油,看着沈棠的脸色评价:“跟个孩子似的。”
沈棠面无表情:“那你是在体验当爹的感受吗?”
季归鹤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你愿意叫我爸爸的话……”
沈棠心想我和解你大爷。
还是找个地方打一架先吧。
副导目光如炬,一眼瞅出沈棠面带杀气,立刻冲周围的员工们做了个手势:要打起来了!
大家齐齐放下手里的活儿,大着胆子强行挤来,分开他们俩。
沈棠的话才刚到嘴边,噎在喉间气到冒烟儿。
陈导不明所以,拍了拍手:“刚才那个镜头不错——不过不太适合放到荧幕上。小季,辛苦你和小棠,重拍一下,这回用背的。”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季归鹤从容点头。
抱着都轻松,更何况背呢。
季归鹤的演技被沈棠挑挑剔剔,进步神速。本就是个聪明人,又富有灵气,常常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
和他相比,不谈天赋,沈棠最大的优势是无数错误教给他的经验。
稍微调整了下状态,两人倒带似的回到帐中。辛苦的大将一动不动地继续趴在地上装死,嗅着番茄酱的味道期待今天的午饭。
这次季归鹤也没把台词说完。
有时多余的台词是累赘,反而会破坏气氛。他抿了抿唇,望着受伤的程元岱,恐惧、后怕与愧疚都漫上心头,一声不吭地背起他。
背上的人很轻,像根轻飘飘的羽毛。
霍今霜道:“程元岱,你可真是个傻子。”
趴在他背后的程元岱微微阖着眼,笑了:“你也是。”
浓浓的兄弟情结束在陈导喊了“卡”时,沈棠伸手在季归鹤的脖子上一卡,低声冷哼:“看在昨晚……不跟你计较。”
季归鹤明知故问:“昨晚怎么了?”
沈棠没应声。
对于别人的善意与好意,他可以从容接受并回应,所在意的倒不是昨晚那锅泡面的填肚子之恩。
该谢的不是泡面吗。
他纠结是带季归鹤出去逛,自己却玩上兴头,把季归鹤当成陪玩的了。
季大少爷金雕玉琢银铸翡翠哪样没有,一个小面具在他眼里是趣味,在季归鹤眼里大概很寒酸。
沈棠越想越觉得不太好。
陈导在那边探头探脑:“你们俩说什么呢?准备下个镜头。”
沈棠头也不抬:“商量完工了去哪儿打架。”
只是句带着揶揄性质的话,却把附近一群工作人员又吓得一个哆嗦,再次齐心协力涌上前,把沈棠给拉开了。
眼睁睁看着沈棠被拉走,季归鹤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屈了屈,还是克制地收了回去。
他竟然……想把沈棠拉回来。
为什么?
季归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沈棠不就是……不就是个有意思的小弟弟,还是个漂亮的小美人吗。
没时间多想,季归鹤深吸了口气,决意先戒戒cp,客观端正地看清沈棠了,再去深思心底乱七八糟的是什么。
这回和季归鹤演对手戏的是方蕾。
方蕾不敢和他对视,鬓角冷汗都冒了出来,心里苦水翻涌。
她那位“干爹”虚荣心强,喜欢被吹捧,只要投其所好,要资源也不难。比如那部让她火起来的剧,就是她睡出来的,踹了原定的演员,临时换成她。
就是太丑,次次都犯恶心倒胃口,还得强颜欢笑。
方蕾早想搭上季归鹤后就一脚蹬了这脑满肥肠的老东西,来到致远镇就刻意疏远,没怎么主动打电话过去。
那老东西在外面养的也不止方蕾一个,也没太在意。昨天拍完戏回到客栈,她突然接到电话,劈头盖脸就被一顿骂,骂得她不知所措,目瞪口呆。
老东西骂人嘴毒,方蕾被骂得脸色青红交加,几次想挂了电话,还是咬着一口白牙听下去。老东西骂了她半个小时,却只字未提原因,最后阴沉沉地警告她安分点,言语间已经表明两人关系告终,唯一留点情面的地方,就是没把她雪藏。
其实也差不太多。
方蕾简直如堕冰窟。
她如今的成就,大半是金主花钱捧的,天天被女神女神地喊着,公司刷的热度飞飘,也让她飘飘然起来,出名后仗着所谓“直性子”的人设,明里暗里得罪挑衅了不知多少人。
多年的十八线经历,又让她对沈棠又羡又嫉,直接在人家面前刷满了仇恨。
要是被放弃了,她就完了。
这通电话的来由也很容易想到。
没钓上季归鹤,反而得罪了他。
方蕾嘴唇苍白,心里绝望又懊悔。
季归鹤正看着她,目光含笑,当真像个冠盖满京华的翩翩贵公子,即使落魄,也难掩光华。
可方蕾却在他眼底看出隐隐的威胁。
季归鹤在告诉她,演不下去,就不用演了。
不是体贴,而是警告。
她额角的冷汗冒得更多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这一整天,方蕾的表现都不太尽如人意。收工散场时,陈导皱着眉找她谈话,离开前,方蕾下意识地看了眼季归鹤,后者依旧是沉静低调的模样,见她转头来,笑了一下。
她打了个哆嗦,放弃了在陈导面前诉苦的念头。
结束早上的镜头后,沈棠就去了另一组,回来正好瞅见这一幕,挑了挑眉:“又欺负人家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