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看着面前站着的俩丫头,再度陷入了沉思。她撑着椅把儿从玫瑰椅上起来,另手搭了一把那粉衣丫头的手,借力站起来便扫开了去。余下再无什么要说的话,自个儿跨过门槛出屋去了,连送都不要那两个丫头送。这一面走着,一面心里也直犯嘀咕,便抬手按太阳穴。
原这两个丫头才刚买来不久,是沈夫人得知沈翼要回来时赶着时间临时挑拣了来的。到了沈家后,还给改了两个喜庆的名字,一个叫双喜,一个叫如意。今儿那穿粉衣服的,名叫如意,比那双喜稍机灵些,眼色也更活一些。原两个也都是受过调-教的,买了来不需费什么事儿再教规矩,省心省事儿。
沈夫人私想着,不管是娶妻还是纳妾,但凡先成一个,生下孩子来,都是好的。哪知道,却都没成,这两个丫头,沈翼碰也没碰。照他爹的德行来看,大不像亲生的。但她又想到老大沈煦,也不是个爱流连花柳间的人,除娶了王氏一个,生了俩孩子,也就没其他的了。
沈夫人气得不行,回到自己院儿里,瞧着沈老爷又不在,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招呼丫鬟,让找老爷去,甭管在谁的屋里,都给请过来。若不过来的,今晚谁也别想安生。武将家里娶的媳妇,也不是吃素的。
却说这会儿沈老爷正在四姨娘那快活,听着这话,草草了了事儿,就往正房来,那腰带还是路上走着系的。到了正房,瞧着屋里漆黑,只沈夫人背对门站着。忽又转过身来,手里擒着一只蜡烛,独照白了她的脸,那叫一个惨白恐怖。
沈老爷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夫人你作甚?”
“点、灯。”沈夫人声口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像唱戏的。说完起了步子去烛台边,横捏着蜡烛烧下蜡油来,把蜡烛粘在烛台上。弄罢了回过身儿来,沈老爷已经在床边坐下了,又问她:“催命似地找我,什么事儿?”
沈夫人去他旁边坐下,“你就一点儿不担心你的儿子?”
“多大的人了,有什么可担心的?”沈老爷是吃了酒又办了事,这会儿极累。说着这话,便抬了腿脚上塌,往床上睡着去了。
沈夫人便在床沿儿上坐着看他,“这会儿不比以前,他有官职,普通家世的姑娘们咱配得上。也没人再去计较当年的事情,想嫁给我家翼儿的,那不在少数。你瞧瞧他,一点儿不上心,推三阻四,就是不想娶媳妇儿。这个且不说,就说我劳心劳力给他找了两个丫头,模样儿生得那般水灵,他竟瞧都不瞧一眼,什么毛病?”
沈老爷听着这话动了一下头,睁开眼睛来看着沈夫人,忽说:“他不要,你给我。”
沈夫人听这话生气,照着他的肚子就拍了下去,“你若再气我,咱谁都别想好过。你瞧着吧,明儿我就撵了那几房小妾去。什么玩意儿,你多大的家世,养三个?不是死了一个,那就是四个!”
沈老爷这就不敢再胡说了,直起身子甩甩头醒酒,说:“就是再水灵,那翼儿不喜欢,自然不多瞧,有什么毛病?他不想娶妻,是怕耽误自己的前程,也没毛病。你说娶这玩意儿,忒麻烦……”
说着这话瞧着沈夫人脸色变黑,忙又改话儿道:“要是娶着夫人这样漂亮能干的,那就好!”
“你给我认真点!”沈夫人沉声起来,“不然,我现在就去撵了那几个。带着她们的闺女,滚出我沈家的门。你要养,再置处宅子出去单独养,好不好?”
沈老爷这会儿就真认真了,来拽沈夫人的胳膊,“我吃了些酒,说话不过脑子,你担待,担待啊。我就是觉得,孩子都那么大了,不是八岁十岁的,咱也管不了。他官现在比我都大了,那主意也比我们大,你说是不是?”
沈夫人咽口气,“到死,那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管不了?八岁十岁的我也不管,可他这会儿都二十二了。二十二还没娶亲的,甭管贵族世家,还是平民百姓,整个京城,你瞧见还有谁?他本来在这事上就木,给他配的丫鬟全派不上用场。堪堪捱到十八,好了,开窍了,遇上姜家那个。我现在就担心,是不是那事儿在他心里还没过去,所以不想考虑这事儿?”
“这极有可能。”沈老爷这会儿开始认真接沈夫人的话,“这男人么,有我这样的,不留情只留种。也有就是翼儿这样的,本身就是情种。被伤了心,就走不出来了,钻牛角尖儿钻在里头,对这事儿心里生怕。他要是能过得去这坎儿的,当初也不离家参军了。那要不是离家参军,也没今天这样子。”
沈夫人越想越觉得难受,长长吐了口气,“就算过不去这坎儿,不愿娶妻,我也让他些日子。可是,他万一真不碰女人,这……”这话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便换了话道:“明儿开始你派人盯着翼儿,看他一天里都去哪里都干什么。我要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这是小事儿,但凭夫人差遣。”沈老爷说下这话,松口气,人又倒下去。
沈夫人这会儿也安心些了,去把灯都吹了,过来上榻放下帐门来。在沈老爷旁边躺了一气,听他慢慢发出鼾声,自己却没多少困意。她又想起双喜那话,这会儿便又推了推沈老爷,低声问他,“你说,翼儿有没有可能在外面跟男人那个……什么……”
沈老爷刚刚入眠就被她吵醒,脑子浆糊一般,说话全靠本能,道:“这也有可能,军营里都是男人,新去没那么糙也下得去手。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你有时回娘家,家里那几个又不方便的,我也会找嫩些的小厮出火……”
睡在耳房的丫鬟只听得正房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吓得把被子都裹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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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沈老爷听沈夫人的差遣,派了手下的人盯沈翼的梢,几日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收获。每日回来禀报,说的话都是一个样子,“大多时候是在军营,并未见外出。偶有时候外出,约的都是朝中大人,吃吃喝喝一通也就散了。吃喝的时候少不了姑娘,但没见二爷搂过。至于那事儿,也没瞧见有。当然,军营里头的情况看不见。”
沈老爷没什么算盘,自把这话说给沈夫人听。沈夫人便是越听胸口越憋闷,心里嘀咕——家里的两个丫头若是不合他口味不碰也就算了,怎么出去跟大人们吃酒快活,都不搂姑娘?二十二了,身边儿没有女人伺候,出去玩乐也不碰姑娘,是人么?
沈夫人越发觉得双喜那一句没心眼的话是真的,他这二儿子怕是断了袖了。军营里呆了两三年,把喜好都给弄变了。要么说当兵的苦呢,打仗受罪那都另说,这也是苦的一方面。思及此,这又如何是好呢?虽没严重到他沈家无后,到底沈翼自个儿不能无后啊。
沈夫人这便又找来如意,交代她,“你快收拾收拾东西,往城南军营里去。不管想什么法子,让二爷留下你,你就在他帐里伺候。看好了他,有什么情况,往家里递消息。若能怀上一儿半女,以后给你做二房,听明白没?”
如意听明白了,又问沈夫人,“只我一个人去?双喜呢?”
沈夫人摆手,“她不去,脑子不好要坏事儿。”
如意暗自忍笑,这便应下了沈夫人的吩咐。而后颠颠儿地去了,回到房里找些衣衫褂裤、珠环首饰、胭脂水粉,一股脑儿往包裹里装了。一面装着,那嘴里一面哼些小调,高兴半分不做掩饰。
双喜便挂着酸不溜溜的表情看如意收拾东西,而后给她泼冷水,“二爷的二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瞧老爷那些姨娘们,每日里做这个做那个,都当下人使,还要伺候老爷睡觉,可怜得很。也没生出儿子来,带着那些庶小姐,哪里像是沈家的人。就我瞧着,这家里只有大爷和二爷的位置。”
如意可不管她说什么,谁还听不出酸话,只道:“你别这么说,兴许我这会儿过去,回来就生个大胖小子,还叫你眼红。”
“呸!”双喜听这话不高兴,啐她一口,“二爷喜欢的是男人,你白肖想!”
“呸!二爷不喜欢你就是喜欢男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如意也回过头来啐她,就这啐起来了,一时没个完。
双喜:“呸!军营里都是男人,你可别睡错了人!”
如意:“呸!那是你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双喜:“呸!呸!”
如意:“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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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沈夫人是没辙了,只能把如意支出去给她探消息。又想着她能有些本事,在军营里伺候上沈翼,给他心里暖起一把火,让他好过正常人的生活。再者,若能怀个一儿半女,那更好。
走之前,她又给如意塞了些首饰银子,交代她:“眼色活些,有什么不寻常的,都要回来告诉我知道。每隔几天,我都会派人接你回来过一宿。你把军营里头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部给我记下来,回来告诉我知道,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