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头顶的小花原本三片灰色花瓣、三片白色花瓣,随着他将道侣证揉成一团,其中一片白花瓣变灰了。
阿璃心道,就知道会这样,曾经走在崽崽们最前边的小白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大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酒味,阿璃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小酒坛,数了数有八个。不过古代酒的度数不高,她也没在意,走到白泽身旁的蒲团坐下。
“不要了呀?”她拿起揉成一团的道侣证问。
白泽垂着眼帘,似乎有些乏力地支着下巴,“嗯,不要了。”
不要了就是她的了,阿璃忙把道侣证收进手链,指了一下周围的东西,“这些也不要了吗?不要的话,我也拿走咯?”
白泽目光又轻又淡地落在她指的东西上,都是江南映画的。她以前给他的时候有多甜蜜,现在收回去就有多可恶。
白泽眼里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淡淡道:“你是我姑姑吗?”
阿璃蓦地停下手,想起白清梅心里忍不住好笑,“拿自己的东西不叫打秋风,叫合理回收。”
白泽没有说话,看着她蝗虫一般打劫着他的东西。
绘着山水的花瓶,那是她专门给他插春天第一束迎春花用的;盘山笔架,那是他读书读得好她特意送给他的;琉璃香包,那是有一年乞巧节她给他的,说在乞巧节还有一个风俗,向喜欢的人表白。
等她开始扒拉墙上的水囊时,白泽再也忍不住,大步走过去扣住她的手腕。
阿璃回头,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白泽黑眸沉沉,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脸,“从没见过给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去的,你给我都拿出来。”
阿璃笑,“我问过你才拿的。”
白泽淡淡问:“我回答你了吗?”
阿璃愣了一下,还真没有哎。
白泽抓起她的手腕,去解上面的橘子花手链,“给我拿出来。”
阿璃忙用手捂着不让他动。
这么一抢一挣扎,墙上挂着的支撑水囊的木板便不堪重负,“轰”的一声砸落下来。
阿璃只觉眼前一黑,白泽俯身盖住了她。
阿璃一时有点懵,但她什么都看不见,白泽好好的把她护在了身下。
那些水囊单个不重,但是几百个水囊再加上厚重的木质架子,这个重量就有上百斤重。
噼里啪啦的声音停下,阿璃感觉身上压的重量沉了沉。白泽身体发凉,下巴死气沉沉地抵在她的头顶。她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只能闻到浓重血腥味。
阿璃嗓音颤颤,“白泽......”
没有回应。
周围一片寂静,阿璃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发软了,勉强伸出手去推上面的木架。那么沉,根本推不动。从白泽身上传来血腥味越来越浓,他的身体渐渐有些发软,倾轧在她身上的重量又多了些。
“白泽。”她嗓音里带出一点哭腔,缩回手去摸他的脸,想探探鼻息。
“没死。”手被一只温凉的大手握住,拉回来盖在他的心口。掌心立刻被跳动的心脏碰触,连带着她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白泽?”阿璃眼中闪着惊喜,“你没事吗?”
“不太好。”少年低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架子和水囊砸下来的时候,你有没有用屏障之类的东西挡一下?”阿璃急切地问,白泽回归神位,修为比从前更高,没理由被这中简单的物理攻击砸中啊。
白泽咳嗽了几声,嗓子里蕴出一股血腥气,“刚开始没有,后来挡了一下。”
刚开始没有?阿璃惊讶,但是随后闻到白泽身体透出的酒味,顿时明白,向来滴酒不沾的白泽,猛地喝了许多酒,即便度数不高也有些醉了,怪不得没有及时反应。
她眼眶有些发涩,白泽即便在这中情况下,忘记仙术也没忘用身体替她遮挡。
白泽又咳了两声,直了直身躯,用肩膀抵开架子,“轰隆”一声,架子彻底翻倒。
阿璃视线豁然开朗,只见周围一片狼藉,架子太大砸翻了许多东西。她抬起头,对上白泽的眼。那双素来清冽透彻的眼,如今布满迷雾。
“阿璃,我头疼。”少年有些无力地把脸靠在她肩膀上。
阿璃心里一咯噔,“被架子砸到了吗?”不会脑震荡吧?
白泽紧闭着眼,嗓音透着些沙哑,“被架子砸了,喝了太多酒,现在晕的慌。”
阿璃忍不住道:“谁让你喝那些酒呢?”
白泽默了一下,想起大殿前抱在一起的人,心脏又开始闷疼。那一瞬间,他觉得少时美好的东西一下子被打碎了。他从没想过跟他那样好的小青梅,有一天会亲吻别人。
他揉道侣证的时候,既带着决绝又带着痛恨。但当他真把它揉成一团时,心都要碎了。他甚至试着想了下,如果阿璃以后跟绯羽在一起,他该怎么办?他能带着笑容看他们在一起生活吗?那必然是漫长又生不如死的日子。
“真的好疼。”他垂下眼睫,嗓音涩然。
“哪儿疼?”阿璃问,抬手摸他的头。
“这里。”少年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这里?”阿璃有些不解,架子砸的不是头和后背吗?她把手从衣襟里探进去,想找一下伤口。刚碰到温凉的皮肤,白泽蓦地一僵,环着她腰部的手瞬间收紧。
阿璃顿时更小心了,指尖探寻着,一寸寸摩挲过去。
少年的胸膛平滑,稍有点单薄,但胜在肩膀很宽,身材还是很优越。阿璃摸了一会儿,从胸膛探到了劲瘦的腰身,在紧实的腹肌上又摸了两把,一脸疑惑,“没有伤口呀?”
白泽轻喘口气睁开眼,感觉被她摸过的地方烫得厉害。但即便烫,他还是不满足,想要她更用力地摸。身体里血液翻滚叫嚣着不够,他知道自己又完了。
她来之前,他都已经打算把她放弃了,谁能忍受那么大顶绿帽堂而皇之地盖下来?他也是有尊严的。
可一看见她,心脏就不争气地欢喜跳跃,每一个毛细孔都在欢叫着她来了。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故意说难听话想让她知难而退。但她拿着他珍贵的回忆要走时,他一下就崩溃了。
他知道师弟也喜欢她,可她也太偏心了,那些刀子怎么净往他一个人身上扎呢?
白泽盯着她的眼问:“阿璃,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连忍一忍都做不到?”
“没有忍不住,那是跟绯羽的赌约。”
“赌约?”白泽微怔。
阿璃点点头,将跟绯羽打赌的事说出来,只隐瞒了李洛的部分,把她被迫离开的原因推给了从树根下挖出的小盒子。“也不知道那里怎么就埋了一个小盒子?我不过打开摸了摸,就一下子被传送到了神鸟城。”
白泽思忖了一下,天山派自创派到现在已有上万年,前辈往土里埋件小灵器被后辈起出来,这中事经常有,好在阿璃挖出的盒子只是将她送到了神鸟。他记得他刚入派的时候,一个同门就因为碰了一匹成了精的绫罗,被吊死在库房里。
“以后还敢碰不认识的东西吗?”
“不敢了。”阿璃摇头。
白泽道:“我记得入派让各峰首座教导过,不要碰不了解的东西,你怎么记不住呢?”
阿璃瞬间感觉亚历山大,这中教导主任的既视感......
“那盒子若是会夺人性命,你已经在去幽都的路上了。”
听到幽都,阿璃心中微动,想起她已三个多月没去了。但是自她从天界下来就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李洛的盒子、司千夜的捉妖令,现在又是绯羽和白泽......晚上找个机会去一趟幽都。
白泽见她不吭声,怕把人说窘了,一会儿再哭起来跑去向绯羽找安慰。他抿抿唇,“这次就罢了,下回不要再犯。”
阿璃搞不清这个不要再犯是指不要碰不了解的东西,还是不要跟绯羽啵啵。
“你不生气了?”
白泽淡淡道,“还行吧。”知道是绯羽捣的鬼,他的气就不那么多了。这个小师弟,学会的东西全用到他身上了。更可恶的是,自从跟他认了亲,绯羽又搬回莲山了。好像回到了自个家,一点都不客气。
“那你头还疼不疼?”阿璃又问,“我刚才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可是架子砸到了哪里?”
白泽见她满眼担心,心中熨帖许多,转过去给她看,“在后背,原本的伤就没完全好,刚才又给崩开了。”
少年洁白的衣衫上,渗出鲜红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枯,但是新的还在不断往出渗。
阿璃问:“我要怎么做?”
白泽听出她嗓音里带着慌张,心里就像炎炎夏日吃了凉汤一样舒服,“帮我涂点药膏。若是别的地方,我自己就能治疗。后背我够不到。”
阿璃点点头,扶着他起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白泽连连咳嗽,眼尾都呛红了。
阿璃把他扶到床榻上让他趴下,从他指的小柜里找出药膏,一边扒塞子,一边问,“我见你平常虽然体弱,但也没这回咳的厉害啊?”
白泽两条手臂交叠,下巴搁在上面,“平常也很厉害,但我都会忍住,今天不想忍了。”
阿璃问,“为什么今天不想忍?”
白泽幽幽道:“你太偏心了,我想让你心疼一下我。”
阿璃正在挑药膏,闻言道:“也不是偏心,绯羽太乖了,让人舍不得欺负他。而你皮糙肉厚的,又是天山派掌门,可以抗事的人,总觉得欺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