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在第九区小行星带的某颗狩猎星中,因为战火而破败不堪的酒吧大门摇摇欲坠。
勉强合上的大门外半垂着一块金属牌,上面“红町”二字闪烁着断断续续的亮光。
这里是庭渊军团天狼星的秘密基地,也成了如今帝国太子暂时的栖身之所。
伍德和莱贝尔这两位来自庭渊军团的外援已经离开,正在外探索电磁风暴的临界点,以期能够尽快找出方案,恢复通讯。
而临渊佣兵团的下属安静地坐在外间的酒吧舞池中,沉默地擦拭武器,或者疗伤,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
酒吧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通过电磁风暴下断断续续的通讯,他们刚刚收到了来自帝星的消息。
皇帝驾崩,元帅失踪,三皇子下落不明。
那一连串噩耗让人措手不及。
更没有人敢想象帝国太子此时究竟是何心情。
所有人都自觉地远离了那间收藏室,给痛失亲人的帝国太子留下空间。
酒吧深处隐秘的收藏室内,李瑾深独自一人沉默地站在原地,深绿的瞳孔近乎于失神般地望着虚空,失去了焦距。
黑发的少女智脑“白”在此时出现,叹息着拥住身前的金发青年。
“只要死亡是有意义的,就不必为此感到悲伤。”黑发的少女轻声开口,显然很了解那位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
李湛用自己的死亡,将深埋在夏登内的棋子一鼓作气炸出,为今后对抗灯塔留下了足够的基本盘。
简重,那个一直深藏在幕后的影子被李湛的死亡引出,也意味着双方的争端终于正式摆上台面。
所谓十三区的叛乱、世界树计划、无性别者的争端……这些都是对方手中用来迷惑视线,扰乱银河系的手段。
但这些却也是夏登必须要去解决的问题,也是李家需要给出的姿态。
李湛用自己的死亡表明了态度。
在他死后,过往所有的过错和争端都可以尽数归于已逝的帝王身上,而与李氏皇族再无任何关系。
李湛想必早就准备好了文书,将关于世界树计划和十三区律令的罪责全部揽于己身。
而那些夏登内心怀二心者,也将借由此次宫变被尽数拔出。
只要李瑾深成功夺回夏宫,重回御座,回到帝国太子手上的就会是一个被拔尽毒瘤,干干净净的夏登。
他可以将全部心神放在与灯塔对抗上,而不再为其余的事扰乱视线。
“死亡并不是结束,阿深。”
黑发少女看着李瑾深的神情很温柔,说出口的话却清醒又冷酷。
“不过是一场长眠而已,我们终将从黑夜中醒来,重回世间。”
她只是一段来自于白玫瑰的记忆,但也很清楚那位金发的皇帝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湛拥有白玫瑰的暗物血,他们的生命联系在一起。
她仍未死,他就还将活着。
只不过是一场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沉睡。
或许不会再有醒来的那天。
黑发少女扬起一抹清淡的笑意,眼神却很坚定。
“阿深,我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的。”
属于白玫瑰和帝国皇帝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而他们己将手中的刀剑移交给后来者。
在向命运抗争的路上,永远有人在前行。
先行者倒下了,后来者却能踏着他们踩过的道路继续向前。
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也永远有人前仆后继,直到生命的尽头。
“第三军团和第五军团都在小行星带,第二军团的驻军也已经收回,还剩下一个十二大区。”
李瑾深轻声开口,缓慢地梳理着目前的局势。
“夏登的情况还不明朗,我们需要联系上帝星……但在那之前——”
“先切断下四区和帝星之间的通道,然后从这里开始,再回到帝星。”
帝国太子的声音很沉,很冷,也很稳定。
他的神情一片平静。
那对深绿色的瞳孔里满是压抑的风暴与惊浪,却被牢牢束缚在海面之下,任由寒冰覆盖,将一切激荡的心绪冻结。
只有紧紧攥成一团的双手被掩在袖下,发出微不可察的颤抖。
没有时间留给他沉浸在悲痛和悔恨之中,夏登在内忧外患间风雨飘摇,他只有逼迫自己咬牙咽下所有苦痛,继续向前。
只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身边有些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个会用调笑的语气叫自己名字,会强势却温柔地拥住自己,让自己能放松倚靠的银发青年。
“嗡——”
腕间的通讯器亮起,一道声音蓦地传来,正是那道让李瑾深熟悉至极的声音。
“终于接通了——瑾深?你在哪儿?你怎么样?”
是叶之博。
那一刻,李瑾深几乎要克制不住地说出一切,寻求银发恋人的安抚和劝慰,但话到嘴边,却因为通讯那头传来的刀剑嗡鸣声戛然而止。
“……我很好。你在做什么?”
那些刀剑相接的声音分明不止一两人,而是有近百人在同时发出攻击,那些攻击落向的对象却毫无疑问正是与自己通话的叶之博!
“你在哪儿?”
叶之博究竟遭遇了什么?
“我在沉星海——”那头传来遥遥的呼喊声,叶之博似乎正在跑动,有些微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甚至伴随着不时响起的惨呼,“我在闯十二宫,有些麻烦,但问题不大!”
“李瑾深,你要小心简重,他——”
“嗡!”
李瑾深的神情微异,正想要开口,此时却有一阵信号乱流传来,将他们的通讯切断。
“白?”李瑾深看了看身侧的智脑。
黑发少女摇了摇头:“沉星海开启了十二宫防御链,现在整片星域已经对外完全封闭,你们通过普通的通讯手段无法联系。”
“星辰王座的争夺即将开启。”黑发少女智脑的眼中异彩连连,“整个沉星海在此期间都会陷入沉寂,直到有人登上王座。”
李瑾深想起叶之博那句“闯十二宫”,深绿色的瞳孔微闪,有些明悟地开口:“十二宫和星辰王座的关系是……?”
“闯过十二宫的人,可以无条件获取星辰王座的最终参选资格,只要他在初选中达到合格就可以。”白告诉李瑾深关于十二宫的规则,“路庭星当年能够以外来者的身份成为沉星海的第三位至高,就是因为他闯过了十二宫。”
“这么多年来,叶之博是第二个闯十二宫的人。”
星辰王座在此时开启,无疑是那几位至高在为叶之博铺路。
至高只是一种精神意义上的领袖,而星辰王座的归属却代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意义。
沉星海将在数百年后再度迎来他们的王,一位能令六大势力尽皆臣服,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帝王。
他将是整个沉星海独一无二的,至高无上的王。
所以叶之博无论如何都必须回到沉星海,因为那是他注定要踏上的道路。
“阿深,我们也要努力啊。”黑发的少女智脑拍了拍李瑾深的手臂,微笑说道,“成为夏登的皇帝吧,阿深。”
“与你的恋人一起,并肩为王。”
夏登帝国与沉星海,这两个盘踞在星海两端的庞然大物,都将迎来全新的纪元。
年轻一代正在他们各自的道路上坚定地前行着,直到登上那张注定属于他们的王座。
他们终将成王。
******
“轰隆——”
又一座巍峨的宫门在身后倒下,在星海间汇聚起灿若星辰的亮芒。
爆炸的火光和坍塌的尘埃扬起恐怖的烟尘,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颗正在裂变的星球。
在火光与硝烟中,却有一道银发的身影逐渐走近,那道并不高大的身影在焰光下逐渐变得清晰可见,露出被烟尘遮蔽的真容。
银色的短发在日光下泛着璀璨的光亮,精致漂亮的脸庞上染着鲜血和灰尘,却完全不显得狼狈,反而透出一种妖异惑人的美感。他微微勾起嘴角,明明是一个清浅的笑意,却无端令人心神惊惧,战栗不已。
他如同神魔那般美丽且危险,强大得令人心生恐惧,却又美丽得令人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那就是叶之博。
“嗡——”
叶之博提着刀从火光中走出,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刀身,像是要甩掉那上面沾上的血色与尘埃。
然而重华刀身上始终干干净净,一切都已被炙热的火焰燃烧殆尽。
被银发青年执在手中的重华刀兴奋地微微震颤,发出迫不及待的嗡鸣声。
叶之博轻哂地瞥了它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天光大亮,耀眼的炙热光线从头顶落下,让他异色的瞳孔闪烁起惊心动魄的光亮。
一夜之间,叶之博连闯六座道宫,至今已经闯过了一半,速度仅在当年的路庭星之下。
但叶之博每挑战一宫,都会毁掉一宫。
这份惊人的破坏力却无人能出其右。
十二宫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下六座宫瑟瑟发抖,看着那个银发的恶魔朝自己不紧不慢地走来。
沉星海最高议会为此连夜召开会议,紧急修改了后几座宫的闯宫要求,务必要从银发的拆家小混蛋手下保住仅存的六宫。
因此在第六宫的时候,叶之博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这里是空中庭院控制下的卫星,他被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番,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白鹭庭的校服。
叶之博看起来终于不像是个星际里捡破烂的流浪汉了。
他还得到了一架白鹭庭的练习用单人星舰。
叶之博以自己令人心脏骤停的破坏力,成功得到了十二宫闯宫规则制定以来的数个首次破例。
最高会议甚至允许他通过星舰代步,以缩短到达下一座宫的距离。
他们请叶之博舒舒服服地赶路,不要因为两座宫之间不好走的路让心情糟糕,从而使下一座宫也跟着遭殃。
十二宫是沉星海外围防御链的重要一环,重建起来不费力,但是很费钱。
真的经不起这样消耗。
事实上,很多知晓内情,明白三位至高正在为叶之博踏上星辰王座铺路的人都有些忧愁。
未来的皇帝似乎有些叛逆——
这可怎么是好?
“那个,小殿下……后面几座宫的闯宫要求和前面不一样,您可以不用再这么耗费力量了……”
白鹭庭的庭长,最高议会的六人之一亲自作陪,隐晦地提点自家小殿下记得手下留情。
这以后可都是自家的财产!
现在砸起来是很爽,以后可都是要掏钱重建的!
他们家小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财政部已经开始准备贴条子了——
他们空中庭院要赔钱的!
叶之博磕着甜橙味的精神力修复药剂,闻言抬头,兴趣缺缺地“哦”了一声。
他的心底有些委屈。
也不是他想拆家的好么……
这么搞他也很累啊!
但不知为何前面六座宫的守门人都对他恶意那么大,想尽办法刁难他,他不得已还手,才一不小心搞塌了一座又一座。
或许,这位庭长知道为什么?
叶之博的眼睛一亮,将目光投向始终慈爱得注视着自己的白鹭庭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