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钟声敲响第二十四下后,整座灯塔的灯光被调节为夜间模式,交易所停牌,终止一切交易,直到第二天的上午九时。
这段时间内,除了每五层的休息区和宿舍区,其他交易区和仓区都将被关闭,普通交易员持有的白卡被禁用,只有黑卡的持有者能自由出入灯塔各层。
然而这一夜,却有一个低级交易员离开第五层,走入电梯内,按下了高层仓区的楼层。
“嘀——”
“验证通过,高级交易员沈烨,您的目的楼层为:特殊仓区—六十八层。”
一张黑卡从感应区轻轻刷过,随后被收回,执着黑卡的主人摆弄着胸前低级交易员的铭牌,闻言勾起嘴角,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分笃定的笑意。
这个手握黑卡,直闯高层特殊仓区的低级交易员当然就是叶之博。
他在纪冰原引自己去的房间里发现了这张黑卡,根据对方留下的提示,在第二天午夜避开监控,悄无声息地开始登塔。
电梯的楼层不断向上跳动,最终停止在六十八这个数字。
“叮!”
感应门自动打开,叶之博走出电梯,随即为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虽然是在深夜,这里却满室光明。人造光恒定地洒落,甚至连温度、湿度都模拟得十分逼真。头顶的天空碧蓝一片,飘着几朵孤零零的白云,天空下,满目尽是或深或浅,深刻得逼人的绿意。
从那绿意中一丛丛冒出头的,是无数盛开的玫瑰。
娇艳,热烈,几乎堪称壮丽。
灯塔六十八层,这座会随着时间变化不断移动的特殊仓区——
是一座玫瑰园。
叶之博失语片刻,随后解下身后背负的重华刀。
他的神情很冷静,动作也很慎重。
在灯塔里出现这样一座玫瑰园,本身就代表着某种不同寻常。
而在星际间,所有人都清楚得知道一点。
在所有未知的危险中,越美丽,越危险。
……
……
叶之博握紧手中的重华刀,慢慢走入玫瑰园中,往正中央那座白色的二层平台走去。
通往平台的大道两边是成片的玫瑰花田,间隔着一人高的灌木丛,每一丛灌木都被修建得一丝不苟,用最简洁却韵律极强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整座玫瑰园一眼望去主次分明,规则却有趣,十分赏心悦目。
叶之博却没有心情停驻脚步欣赏眼前的美景。
他只是觉得这种严谨规则的几何状排列方式……不知为何有些眼熟。
他略微侧身,避过身旁缠绕在拱形藤蔓上玫瑰的尖刺,在经过又一座喷泉后突然明悟。
玫瑰花田、喷泉、白色平台……这种庭院的布局手法在沉星海极其少见,但却在夏宫中出现过多次——
在夏宫的后花园,在后海的中央,以及那座前任皇后的寝宫……瑾华宫的整座后院。
叶之博跟着李瑾深去过瑾华宫一次。
他知道瑾华宫内后院是一整片的白玫瑰,他也知道简重当年被皇室送出夏宫后,就是被李瑾深的母亲,萧皇后的母家收养。
简重是由萧如瑾一手带大的。
他们是最亲密的姐弟。
叶之博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荒诞的猜测,他登上那座白色的平台向下望去,在看到底下泾渭分明的玫瑰花海后终于确信,明白自己的猜测被印证无误。
这座平台是一个向内合拢的翼形,被它合拢在内的是一座喷泉。喷泉底座雕刻着三头狮子,两头的身形稍大些,正面对面互相咆哮,跃跃欲试地扬起前肢,看起来随时要扑过去厮打在一起。
在它们的身后,是另一头身形小些的狮子,被缠绕在一起的玫瑰藤蔓盖住了半身,它微微低头,抬起前爪好奇地拨上脸颊侧面的玫瑰,凑近低嗅。
大朵大朵玫瑰花点缀在喷泉底座,落在那三头狮子身周,丝毫不敢示弱地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那雕刻生动地仿若活物,尤其是那三头狮子,眼神湛然明亮,毛发细腻清晰,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在整座玫瑰园中厮打玩闹。
雕刻是白色的,叶之博却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那些玫瑰被四周的花田染上颜色。
从高处向远方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整座玫瑰园的布局。
大道两侧,那些被修剪成几何形状的草坪上盖满了玫瑰。花田呈现中心对称,将这座喷泉包围在中心。
一半是红色的,一半是白色的。
红白玫瑰。
叶之博至此已经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座玫瑰园……是李崇俭亲手打造的。
比照着他们的曾经。
他走下平台,笔直地向那座喷泉走去。
如果这座玫瑰园里有什么地方是能够作为路庭星力量载体的,那只能是在这座喷泉的雕塑里。
他在平台上已经推演过,整座玫瑰园是一个大型的结界,结界的核心就在于这座喷泉。
叶之博猜测结界的背后隐藏着某道门,而那道门直接通往灯塔的最上层。
或者说还有一种可能——那道门的背后,就是他想要找的东西。
这片天地内毫无力量波动,唯独这座喷泉在日光照射下时隐时现,显然纪冰原所说的坐标随时在改变指的不是这个玫瑰园,而就是这座喷泉。
六十八层的特殊仓区只存放着一件货物。
那就是这座喷泉。
或者说,就是路庭星的力量。
叶之博仔细观察着眼前的雕塑。
玫瑰与雄狮。
三头狮子,代表着李湛、路庭星,和李崇俭。
红玫瑰是叶沉星,白玫瑰是萧如瑾。
他们五个人中,有四人都曾是夏登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辰。
他们也曾是最好的伙伴。
——这件货物的主题是友情?
叶之博坐在喷泉池沿边,托着腮观察那两头雄狮。
他发现无论是那一头,看起来都是一副飞扬跋扈,骄纵凌人的姿态,反倒是最后那头小狮子神情平静许多,姿态也娴静沉稳。
分辨无能,叶之博叹口气,很干脆地踏入喷泉,上手摸索起来。
他试探着开启精神场,将自己的精神力探出,轻触那两头雄狮,却依旧一无所获。
叶之博有些困惑地皱起眉。
“这不应该……”他低声自言自语道,左手指尖在划过一丛玫瑰雕塑时被尖刺划破,一滴殷红的血珠顿时渗了出来,被他不在意地甩去。
那滴血珠落进玫瑰花丛中,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在血珠滚落的玫瑰花丛间,原本晶莹洁白的石刻玫瑰被乍然点亮,浅淡的红色与粉白渐渐开始显现,露出原本的模样——玫瑰的色泽越来越光亮娇艳,倒刺艰细而锐利,闪动着危险又迷人的暗芒。
那雕塑上的玫瑰……
活过来了!
叶之博蓦地回过神,很干脆地伸手直接在腕间一划,逼出一道鲜血,尽数洒在那丛玫瑰花间。
金色的瞳孔被点亮,跳动着耀眼的光芒,倒映出泉水间绽放得越来越盛的玫瑰。
一朵,又一朵。
花苞在轻颤间倏然打开,玫瑰花瓣舒展伸张,花蕊晃动摇曳出芬芳,那娇艳欲滴的色泽如同在缓慢流淌,从枝头滴下,落到那只低头细嗅的狮子头顶。
“吼——!”
下一刻,暴烈雄浑的狮吼声响彻天际,那只最安静平顺的狮子仰头咆哮,比身体高大数百倍的虚影蓦地浮现在玫瑰园上空,脚下轻轻一踏,就将整座玫瑰园震颤地地动山摇!
叶之博跌坐在池水间,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他的身体倚靠在雕塑的底座边,已经愈合的伤口处沾染着浅淡的血痕,在又一次剧烈的震动下无意间触到那尊石狮,整个人顿时一震。
强烈的吸力迎面而来,将叶之博卷入了未知的迷雾间。
……
……
“喂,萧如瑾——”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张扬肆意与玩世不恭的哼笑声,突兀地出现在叶之博的耳边。
“你弟弟怎么又被人欺负了?你就不能好好教教他?”
年轻的路庭星穿着帝国军校高年级生的铁灰色校服,校服的领口随意敞开着,前襟上歪歪扭扭地别着一枚代表学生会主席身份的猎鹰胸针,深红色的披风在走动间摆动,像他的主人一样扬起不羁的弧度。
他一手从身后揽过一个羸弱的金发少年,大力地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很不满地说道:“萧重俭同学,我是你的引导者,你被欺负,就代表着我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