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天空却蓦地被闪电照亮。
风暴已经来临,正在第四象限之外汇聚。
银河系最外围的屏障艰难抵挡着风暴的入侵,但那道屏障已然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轰塌。
星海震颤,群星闪灭不停,风暴肆虐的余波已经进入银河系,以无可匹敌之势向第三象限以内涌去。
先是狂暴的电磁风暴骤然而起,将一切信号中断。
再是星空激荡,群星坠落,从天而降的陨石突破防护罩,要将城市变为炼狱。
然后是雷暴、地震、海水倒灌——
在夏登帝国,在沉星海,在无序星域……在银河系内的各个角落,灾难接连涌现,要将世界倾覆。
无数人在睡梦中被惊醒,恐惧地望向头顶血红的天空,在这末日般的景象面前失去言语。
“轰——!”
雷霆与闪电轰然落下,陨石与烈火交织坠下,向那些惊恐失色的人们降下死亡的镰刀。
“嗡——!”
这时整个夏登帝国十二大区的上空骤然浮现出金色的光斑,那道光斑扩散张开,在瞬息间蔓延,将整片星域包裹在内,挡住了第一波陨石与雷暴。
“吼!”
金色的雄狮立于天顶,冲狂暴的星海仰面咆哮。
夏宫内,李珩严神情严肃地站在大殿之前,金色的权杖被他握于手中,沉沉地拄在地面。
在他的身后,塞西尔管家、秋霜岁、加尔……所有九阶以上的强者尽数到场,为此时唯一能开启夏登全境防御体系的皇族不断输送力量。
而在夏宫之外,也有雪亮的刀光蓦地亮起,有人背负长剑而出,迎着由天空落下的雷电与烈火而去。
帝星胜利广场,禁卫军已然列队整齐,十二大街所有府邸大门敞开,不断有年轻人拥抱家人,携着武器走出,沉默地汇入人流,赶往帝星的各个方向。
他们的父母也同样回以拥抱,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夏登的贵族与官员,各有自己的使命与担当。
年轻人将刀尖锐意尽指九天,宝刀未老的父母奔赴夏登各个部门,填补年轻人的空缺,有条不紊地接过统筹与协调的责任。
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推了推眼镜,站于军部指挥室内,与同样拄着拐杖的副官相视而笑。
他们并肩而立,看着监控屏上各个舰队升空,迎向烈火与群星。
帝国军校,别着猎鹰胸章的主席带着身后年轻的军校生走出校门,与迎面走来的皇家军校主席擦肩而过,两个学校的学生第一次没有互相嘲讽。
在他们的不远处,莱卡军校的军医生抱着药箱和医器,分为两条队列,紧紧跟上了他们的战友。
医院在半夜紧急召回所有医生,年轻的医学生紧张地奔跑在城市间,一次又一次扶起那些受伤的人。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走上大街。
每个大区,每座城市,每一条街道,每一处街角,都有人沉默地站出,挡在他人的身前。
他们的力量或许微小,但他们的意志却无比强大。
……
……
在遥远的星海彼端,沉星海十二宫防御链齐齐亮起,每一座宫门前都有人牢牢守在防御链的节点,沉默地向眼前的风暴举起刀剑。
七元书院的小师弟脸色煞白,却稳稳地握住了手中的剑。
红衣的狐女妖媚一笑,勾住白衣暗流的尾巴松开,回身关上房门,抬头望天。
商盟的精英只匆匆扔下头顶的睡帽,穿着卡通睡衣踩着拖鞋守在宫门外。
戴着单边眼镜的教师微微一笑,常年握笔的双手微张,长刀凭空凝聚,向满天雷电狠狠劈去——
“轰!”
绯红庭内,相拥在一起的男女双双醒来,银发的女王化为黑发的人类模样,彻底摒弃暗流的血脉,与身旁的路庭星一道踏前一步,以人类之身挡在所有人身前。
已经戴上老花镜的绅士先生面不改色地吐着血,手下却仍在星空锁前敲敲打打,他的身后高高扬着一柄纸扇,挡住了所有落下的雷霆与风暴。
星禁城内,神色憔悴的二元冷声发出一道道指令,内阁大臣都成为跑腿,将来自代理首相的亲自传达。
沈熙在偏殿临时开辟出的小室,凝神看着整个沉星海的防御体统监控,不断报出坐标,隔空指挥着沉星海的星舰不断变换走位。
而在沉星海的其他各个角落里,天生骁勇善战的沉星海人握住武器,一个接着一个踏出家门。
开面馆的混血妇人抄起擀面杖,身旁跟着握着平底锅的兽族丈夫。
他们经过街角的广场,发现常年在那里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已经列队整齐。
在CBD加班的社畜砸了键盘,抽调领带,从高层窗口一跃而出,与隔壁楼层一同加班的饭搭子相视一笑,直面迎头而来的雷电怡然不惧。
正在街头打架的不良少年们默契停手,互相理了理衣领,然后并肩。
每个人都站在了另一人的身前。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面前,恐惧与惊慌在所难免,绝望与逃避并不可耻,但却也总有人逆流而上,挺身而出。
这是他们的银河系。
他们的家与国,由他们自己来守护。
……
……
然而风暴能被传奇的力量停滞,雷电能被夏登的金狮一口吞下,星舰能够击落陨石,烈火能被战士扑灭……
但更可怕的力量却仍在第四象限外盘旋。
叶之博与李瑾深沉默地看着远方那道逐渐消弭的屏障,各自在心底计算与推演。
他们得出的结论一模一样。
“不到一个小时。”
“挡不住。”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更深层的那抹担忧。
在风暴之外,在更遥远的宇宙深处,还有比风暴更可怕的危险正在接近。
灯塔本就是银河系对外的哨所,是不断变换的宇宙间恒定的锚点。
灯塔被点亮,也就相当于主动向整个宇宙间暴露了自己的坐标。
叶之博与李瑾深目光落下的地方,在远比第四象限外围更遥远的宇宙深处。
他们已经能够看到数万亿光年外,无数闪烁的光点正在向这里靠近。
那些暗中窥探已久的河外星系,正在跃跃欲试——
如果任由银河系在宇宙风暴的肆虐下继续将自己暴露,在不久的将来,银河系就将成为所有野心勃勃的河外星系侵略者的目标。
那将是比风暴降临更可怕的灭顶之灾。
“——滋滋……滋啦……叶之博……”
这时银河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模模糊糊的电流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和夏娃经过两千三百次模拟之后……滋啦……运算出一个可行的……滋……方案……”
叶之博的神情蓦地一亮。
他在李瑾深看过来的目光中,与金发的恋人通过两人间的连结共享银河的通讯频道。
“银河,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
那头陷入短暂的沉寂,片刻后,银河的声音恢复正常。
“你与路庭星血脉相通,你吸收路庭星留下的力量,有百分十而是的可能性能够挡住宇宙风暴……然后将其作为第四象限外新的屏障,以此来模糊银河系的坐标。”银河传来的声音冰冷却低沉。
“但新屏障的建立到底需要多少力量难以计算……滋啦……滋……而你很可能根本连抵挡风暴都做不到就已经死去……滋啦……”
在电磁风暴的干扰下,银河的通讯很快再次中断,但那道传递而来的信息却已经分明。
叶之博看向李瑾深,问道:“百分之二十……我觉得很高了,你呢?”
李瑾深冲他微微一笑:“我也觉得可以。”
毕竟哪怕是万分之一,只要仍有一线希望,就值得为此拼尽全力。
叶之博却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李瑾深,对不起。”
李瑾深的声音也慢了片刻,然后响起:“没关系,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微微笑起来。
他们向彼此倾身,交换了一个充满眷恋与告别意味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