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直以来,琼珠都有些好奇。说起来,琼珠与王妃相识不过月余,王妃却对我极好。不介意我出身低微,将我接来洛阳王府小住,纵容琼珠言行,甚至……甚至袒护得很……”她小小声试探:“王妃……对谁都这样吗?”
安王妃浅笑着看她,听到她的发问,直接轻笑出声:“你觉得呢?”
反问!她居然反问!
这种对话伎俩就相当奸诈了。
“我不懂才问嘛。”她眼神扫过屋脊房梁:“王妃家大业大的,总不至于是要将我拐来洛阳城卖了,是个人来看,都觉得是我高攀了王府。”她摊摊小手手,“我就是好奇。”
安王妃再次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一双手,她短暂的静默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琼珠也耐心的等着。
良久,安王妃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出:“我十多岁刚到洛阳城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外人传的那般玄乎,日子过得清苦紧巴,十分难熬。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一位好友,这位好友……她十分的照顾我。”
“我出身不高,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去争取,有时候做一件事情,我甚至要为自己找理由,可是到了她那里,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又或者,她总能先我一步懂得我的理由,甚至会明里暗里的帮我一把。说来可笑,当时我竟也生出过你这样的想法——不攻不受禄,这人是不是歹人,又或者,是不是要利用我达成什么目的。”
琼珠的脑子里几乎是立刻蹦出了顾七这个人来。
一定是她没错了!
“那后来呢?如今你们还有来往吗?”
安王妃原本是笑着,但笑着笑着,表情里又多了些琼珠看不出的情绪,不像喜也不像悲,提及这个人,好像只勾起了淡淡的情绪,但细细去看,又会觉得那淡淡的姿态下,压抑着惊涛骇浪。
“没有了。人各有命,又哪能一辈子照应着呢?”她看着琼珠,温声道:“琼珠自小到大,应当也有一两个走着走着就散了的好友吧?”
琼珠内心的小人摇头如浪鼓:没有呀。
面上,她清清嗓子,回答的模棱两可:“大概吧。”
这显然是一段完全没有触及灵魂的对话。
安王妃又笑了一下:“瞧,将话都扯远了。你方才问的那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当年与友人相处时,我总爱将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她帮过我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着,想着日后还回去。后来回顾往昔,才发现那段日子短的叫人可惜,我还尽用来装自己的小心思。若早早将心思捋直了,简简单单度过那段日子,或许后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我第一次见你时便觉得亲切有趣,这么多年,我甚少能与人畅聊那么久。与你说话时很愉悦,也很舒服,可能不自觉地就将从前的遗憾在你这里填补起来。你真要我说什么理由,我也给不出,就是……单纯的喜欢你,你将我当做长辈也好,一个忘年之交也好,既然你到了洛阳,进了安王府,我理应好好照顾你,不叫你受一点委屈,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琼珠一张脸红通通的发热,心里头的小人扭捏着姿态,暗暗嘀咕:咦~这话说得怪叫人脸红的。
和安王妃私下里的对话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氛围,琼珠带着疑惑回了泛音院,她总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今日的事情,都是五娘告诉她的。即便五娘会飞檐走壁,她也不可能连当年谁穿了什么衣裳,谁作了什么画都知道。除非,是另外一个知情人告诉了五娘这些,五娘再借她的口在宴席上为安王妃辩白。
可是不对啊。这么多年,她从未听身边人说起过洛阳的事情,更别提什么安王府。这里面,难道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心不在焉,过院门时脚下一不留神,整个人往前栽去。
侧后方伸过来一条手臂从她身前绕过,稳稳的勾住她的肩膀将她带了回来。
这一颠簸,琼珠的脑子里猛地蹦出来一个奇怪的画面——一望无际的海面,波光粼粼,从船舱的窗户掀开一个小角看出去,有两人站在不远处遥望海绵,身上穿着渔民的粗布衣裳的俊俏小郎君转过头,对身边相貌端丽的妇人道:“那个方向就是洛阳城……”
下一刻,小郎君稚嫩的声音变成了男人的戏谑之声:“脑门还没栽到地上,已经傻了吗?”
琼珠回神,猛摇脑袋。
方才是什么鬼怪记忆乱入了吗?
她飞快剥开揽在她肩膀上的手,一转头,就见已经换了衣裳的萧武站在身边,她下意识觉得刚才脑子里那段记忆有点名堂,可惜没能继续下去,小情绪一上来,气鼓鼓道:“你瞎扒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