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别人家,哪怕是高嫁的女儿,见了娘家的人,也绝不会受娘家长辈叩拜。
可是他们的王妃,不仅受了,还受的心安理得,愣是连座都没有动一下。
客座早已备好,茶水也是新煮的,瞿氏坐下后,便露出几分疲态,似乎不太想说话了。
白欣慧接了母亲的话头,对安王妃说:“母亲年事已高,此次前来洛阳探望王妃,一路没少颠簸,好几次坐着坐着就睡过去了,王妃可千万不要见怪。”
安王妃笑容很淡:“府中厢房已经备下,若是累了便去歇着。”
瞿氏又睁开略眼,声音低沉:“倒也不至于。”她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白若云:“这是阿云吧,这是十几年过去,便不认得我这个母亲了?”
母亲。她竟自诩她们的母亲。
小白氏眼神皆是冷意,安王妃抬眼看了她一眼。
小白氏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拽着,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母亲一路辛苦了。”
白欣慧笑了:“是哪个惹了阿云妹妹,叫你这样不高兴了?”
小白氏冷脸不答,白欣慧又道:“我给你说个开心的。阿云,咱们多年未见,母亲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年节,就因为给长辈行礼拜年可以得一个大红包,所以来之前,特地让人去街上裁了红纸包了两个大红包,你瞧见了一准儿高兴。”
小白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什么红包不红包的,瞿氏这是借白欣慧的口提醒她,安王妃是王妃之尊,可以受她这个老妇人的礼,可是她只是个粗野的武夫的妻子,夫无勋爵,妇无尊位,理应向长辈行礼。
安王妃低头饮茶,看也没看瞿氏,“阿云前几日崴了脚,不便行礼,恐怕与母亲的红包无缘了。”
瞿氏浅浅一笑:“原来是身上不好。你这孩子,怎么还似从前一样,什么事都藏着憋着,做长辈的一概不知。”
白欣慧给瞿氏递茶,瞿氏借着饮茶的动作收了话,白欣慧真的像一个远道而来的亲戚长辈,热络寒暄:“怎么不见世子与二郎?是上值了?贞娘是不是也来了?”
分明是十几年不曾打照面的两家人,白欣慧显然对这府里有什么人清楚得很,彼此心照不宣,没谁说破,也没人迎合。
安王妃淡淡道:“都在府里,已经派人去叫了,母亲与姐姐稍候,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母亲与姐姐今日会到,一时间没什么准备。”
赵锦灵开始抖机灵:“都是锦灵想的不周到,上回春喜宴时,锦灵就该向姨母与表兄们提前道明的。只是走的匆忙,没有机会。”
她心里清楚得很,上次安王妃是直接把她送走的!所有的风头都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抢走了,也不晓得安王府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真的逃过一劫。可是那又怎么样?上次是她单打独斗,这次她有母亲和外祖母作靠山!
最重要的是……
赵锦灵暗暗得意——母亲说了,外祖母的手上,握有能将王妃拿捏死的王牌!
这一趟王府之行,她再也不会受似春喜宴时的辱了。
所以,赵锦灵说这番话,颇有些在暗中抱怨的意思——你也别怪我们今日唐突,上回是你自己不要好好打招呼的。
安王妃平静道:“无妨,早来晚来总是要来,有没有招呼都没差别。”
瞿氏即便再老树厚皮,一而再再而三被一个本该唤自己母亲的后辈冷待,脸上也挂不住。
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一路的确是累了,孩子们可在府上?若是人在,便叫出来见一见吧。锦灵与他们同龄,都是自家兄弟姊妹,见面不识,说出去惹人笑话。”
王妃身边的郑嬷嬷突然有点想翻白眼。
这个老夫人,从进门到现在,屁股还没没坐热乎呢,明里暗里那些叫人不舒服的话已经讲了一箩筐!
即便是老王妃还在时,那也是慈眉善目和和气气,让人心生敬仰的,瞧瞧眼前这位,迫不及待的开始摆长辈的谱,她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恒他们三个,就是这时候来的。
一听世子与二郎过来了,赵锦灵立马坐端正了,眼神不住的往外探,顺利的瞧见了并行而来的两兄弟。
萧恒和萧武身高腿长,缓步而来时,步伐稳健有力,长腿随衣摆若隐若现,两人虽有七分相似,但周身透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一个清隽温雅,一个俊姿更胜,即便在春喜宴上有过一面之缘,赵锦灵还是看直了眼睛,十分激动。
这两个,既是安王的儿子了。
赵锦灵的激动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两人身后,还跟了一条小尾巴。
进门的同时,两人同时发现小尾巴没有跟上来,还停下来等了一下。
赵锦灵的激动打了一个折扣,眼神带酸的望向走在最后的彭贞。
不得不说,这个彭贞除了有一副娇小柔弱的样子,简直没有半点长处。姿态拘束小气,走在表哥身后跟奴婢似的,两位表哥竟还体贴留意她,停下来照顾她的步子。这样的女子,果然就只会卖弄可怜引男子垂怜。
赵锦灵赌气的想,且等着吧,待两位表哥知道她的好之后,什么彭贞彭楚的,便毫不起眼了!
……
这一头,琼珠目送三人离开后就去了书房翻看手札,李嬷嬷进来奉茶点时,琼珠将手札往书堆里一塞,净手后捏了点心来吃。
“嬷嬷,这几日饭食都安排在泛音院,贞娘也与我一起在院中用饭吧。”琼珠的眼神在书架上扫来扫去,吃的两腮鼓鼓。
嬷嬷从容道:“女郎是王府贵客,本就没有拘束。但贞娘不同,今日王府新客是宣城郡那头的,贞娘算是晚辈,恐怕白家那位老夫人开了口,她不得不出去。”
琼珠将糕点一口喂进嘴里,捏过糕点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擦,抖落细小的残渣,她笑了一下:“这老夫人排面还挺大。”
李嬷嬷给她上了新的糕点:“有的人充排面是为了面子,有的人,只能用来遮丑陋的里子。”
琼珠乐了,拈起一块糕点,一只手接在下面,恭敬的凑到李嬷嬷嘴边,“嬷嬷高见。”
李嬷嬷似乎对这种亲昵的举动很陌生,又很意外,半晌,她笑了一下,破天荒的就着琼珠的手吃掉了糕点。
琼珠觉得自己好像掌握了和李嬷嬷的相处之道,心情愉悦之余,又道:“旁人我也管不着,不过贞娘是王妃请来给我做陪客的,眼下让她去给不喜欢的人赔笑脸,也太为难她了,我得想个法子给她留住。”
正说着,院中忽然响起一阵小骚动,李嬷嬷起身:“老奴去瞧瞧。”
少顷,李嬷嬷脸色复杂的回来了。
琼珠心里一咯噔,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嬷嬷道:“二郎将贞娘送回来的,贞娘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正躲在房间里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彭贞(吸吸鼻子):你们不要看我这样,其实我最不好惹。我背后的大姐头发起疯来谁都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