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之时,裴寂悄悄起身,穿好了衣裳。
沈青葙蜷成一团,窝在床里睡得昏沉,头发凌乱着披在身上,如雪的肌肤从发丝中间漏出来,分外的恬静美好。
裴寂忍不住低了头,轻轻在她肩上吻了一下,像是被他惊动,沈青葙的呼吸有一时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裴寂停了片刻,也有点摸不准她到底有没有被惊醒。
然而时候不早了,他该走了。
昨日父亲生气,今夜却是不能留在这里的,况且阿兄提醒过,父亲准备给他定一门亲事,他也该回去打探一二。
裴寂细细掖好被子,放下纱帐,隔着红绡看她时,朦朦胧胧的,有些看不真切,裴寂心想,如果真要娶亲,又该如何安置她?
出门时,魏蟠却是一直在等着消息的,急急来问道:“三郎君,今晚到底去不去?”
“去,”裴寂道,“你多带些人,子时跟前一半人先去别院哨探,另一半人在远处把风,若是发现不对,立刻撤走,若真是换防有空隙,就趁机把阿团母子两个带出来。”
“郎君,要不要我也去?”郭锻连着多日都在这里看家护院,却有点技痒,问道,“魏蟠带一拨人,我带一拨人,互为援助。”
“你在这里守着,提防齐云缙。”裴寂道。
若真是圈套,也没必要针对他手底下的人,多半还是为了她,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无非如此。
“多安排些人手,”裴寂说着话,翻身上马,“万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寝间内,沈青葙慢慢睁开了眼睛,在昏黄的天光中看着头顶的红绡帐,独自出神。
裴寂起身时,她便已经醒了,因为不想再与他纠缠,所以只是装睡。
他身上的伤,却像是挨了板子似的,他闭口不提为什么,她便也没问,现在想来,能打他的,不是圣人,便是他家长辈,可若是圣人打他,多半是为了公事,他就不可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过来见她,那么,就是家里的长辈打的。
是为了她的事么?
沈青葙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遮住脖子上的淤痕,默默思索着。据说冼马裴家法严格,裴适之是现任宗主,管教子女更是严上加严,是以裴寂和他大哥裴衡在外面都有君子的名号,裴寂不明不白弄了她来,也许就是这事挨打吧?
如果他家大人都反对此事,那么,她有没有可能做点什么,借机脱身呢?
苏相公府中,苏延赏听完杨剑声的话,有些惊讶:“你是说,裴寂借着去云州办案的机会,威逼要挟,强占了你的外甥女?”
杨剑声连忙答道:“下官不敢有半句虚言!”
“这,”苏延赏想着裴寂素日的为人,一时难以置信,不觉看了眼默默站在边上的杨剑琼,道,“既是沈潜的女儿,为何是你来寻我,沈家的人呢?”
杨剑声迟疑了一下,沈家的行事,在苏延赏这样的人看来,大约是极瞧不上的,就连他也觉得是家丑,不是很愿意说,但紧跟着就听见杨剑琼道:“苏相,既然已经求到了这里,这些丑事,我也没打算瞒着苏相。”
她脸上有些苍白,眼圈却又是红的,抬眼看着苏延赏,慢慢说道:“我女儿回到长安后,头一件事便是向沈家求援,可沈家二老畏惧裴寂的势力,并不敢为她主持公道,我阿姑甚至还逼迫我女儿尽快去裴寂。近几天里,又有右卫中郎将齐云缙也生出歹心,许诺给我阿家美官,要他将我女儿送去齐家做妾,他们也跃跃欲试,苏相。”
杨剑琼双膝跪倒,声音哀恳:“先父在时,经常感叹朝中同僚唯有苏相忠直公道,急公好义,我自知两家非亲非故,如此相求未免太过冒昧,然而京中只有苏相不会畏惧霍国公府和裴家,我也只能来求苏相!”
苏延赏沉吟着,半晌才道:“如果是别的事,倒也罢了,可你女儿自有父祖为她做主,此乃沈家的家事,我不方便插手。”
“苏相!”杨剑琼急急说道,“沈家卖女求荣,无耻之极!我绝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便是拼着一死,也要我我女儿讨个公道!”
苏延赏听她竟公然痛骂夫婿家姑,心道好个刚强的女子!不免又多看她一眼,就见她神色坚决,可眼中泪光盈盈,又是十分可怜,一时有些感慨,想了想说道:“杨夫人,你先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