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琏心中惶恐,许久才不得不答道:“裴寂。”
“他从哪里知道的?”
“裴寂此前奉旨整理母亲生平旧事,从母亲身边的宫人那里得知的。”应琏觉得声音有点抖,连忙清了清嗓子,“昨日裴寂入宫时,恰好杨氏请儿子将这对簪子交还阿耶,裴寂看见了,于是说起了这段往事。”
神武帝伸手抚摸着灵位,许久才道:“赶得真巧。”
他往香炉里添了几块新香,盖上了炉盖。
再开口时,神色已经沉肃起来:“福来,传朕旨意,裴寂擅自传扬宫闱之事,免去太子中允之职,贬为万年县丞。”
正五品的太子中允,一下子贬成八品的县丞。应琏低头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
日暮之时,裴寂仍旧没有消息,沈青葙想着他早起说的话,心里有些明白,又有些模糊。
那时他拥抱着她,脸埋在她颈窝里,低声说道:“静贤皇后初嫁时,圣人因为失了先帝之心,被贬相州,冬日里天寒无衣,静贤皇后卖掉陪嫁的一对八宝紫金簪,才为圣人换了一件狐腋裘。”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说,但沈青葙觉得,他无缘无故提起这种宫闱秘事,又问她若是他出事的话她会不会难过,那么这两者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
仔细想来,神武帝大半生可算是顺风顺水,过得花团锦簇一般,唯有早年间被贬相州这段经历,可算是人生中最坏的一段境况,以神武帝的性子,也许并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曾经有过连一件狐裘都需要用妻子的陪嫁去换的日子?
裴寂知道这件事,所以才担心自己会出事?可若是他不说出去,又有谁会知道他知道此事?
蓬莱殿中。
惠妃捂着心口,难以压抑心中的愤懑:“好好好,真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阿娘,那对簪子有什么蹊跷?”应长乐问道,“为什么阿耶见了簪子就回心转意了?”
“先皇后曾经有这么一对簪子,”惠妃叹了口气,“你阿耶被先皇贬去相州的时候,天寒无衣,先皇后就用这对簪子换了一件狐裘给你阿耶,再后来你阿耶奉诏回长安,又被立为太子,也曾让人去相州找过这对簪子,却没有找到,到你阿耶登基,册立先皇后为后的时候,除了按制奉宝册金印之外,又特意为先皇后打了这对簪子。”
她低着头,声音里说不尽的落寞:“这是你阿耶最落魄的一段时日,所以你阿耶从来都不肯提,先皇后也不曾透露过,连我都是在先皇后故世后无意中得知,谁知裴寂竟然知道!”
她想虽然这事神武帝从不愿意提起,但他心里对静贤皇后却不是不感念的,少年夫妻的情分,结发原配的敬重,再有当初共过甘苦的恩义,合在一处藏在心里,所以见了这对簪子,立刻就想起静贤皇后的好处,对她留下的唯一骨血,自然就多了几分宽容。
她一样样都算得清楚,唯独没有算到这个,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阿娘,不过是一时有些消长罢了,以二哥软弱的性子,以后未必就能稳稳当当地走下去。”应长乐劝慰道,“如今贬了裴寂,就等于斩断了二哥一条得用的臂膀,二哥大伤元气,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
“这个裴寂,”惠妃咬着牙,恨恨说道,“早就知道他是个养不熟的狼!”
“交给我来应付,”应长乐思忖着,道,“我已经有些想法了,总之裴寂这次离了东宫,今后休想再回去!”
惠妃先是点点头,后面想起时,不觉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眼看着就要成事,却突然……长乐,阿娘总觉得,冥冥之中似是另有天意,不肯让阿娘遂心。”
应长乐正要安慰,一旁听了多时的应玌再也忍不住,满脸不赞同地开了口:“阿娘,二哥又没什么不好,你何苦做这些筹算?”
惠妃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低声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