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悠悠扬扬,依旧是欢快喜悦的调子,可厅中的气氛却一下子变了。
程与义手中握着碧筒杯,神色复杂地望着裴寂,脑中不由得出现了一个念头,为什么上次我没有更硬气点呢?
康毕力嘿嘿一笑,高声道:“裴寂,齐二是要跟佳人喝酒,你么,怕是不成!”
永昌郡主抬眼去看应长乐,见她不发话,便也不做声,只是安静地看着。
应长乐只管拈着碧筒杯里荷叶的边缘,捏过来又捏过去,唇边一点幽微的笑意。
齐云缙冷冷一掀眼皮,拿着酒杯的右手向怀中一回,手肘骤然撞出去,眼看就要撞上裴寂心口,突然听见沈青葙温婉的声线:“裴县丞,这酒,我自己能喝。”
齐云缙动作一顿,薄而平的嘴唇微微掀起一点,就见沈青葙抬头看着他,将那碧筒杯双手送在面前,飞快地饮了一大口。
清澈的酒液汪在碧绿的荷叶里,水面迅速落下去一块。
“哈哈哈哈……”却是齐云缙大笑起来,“痛快!”
裴寂呼吸一滞,喝了这么多,待会儿该多不舒服?
沈青葙一大口冷酒饮下,立刻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一般,像是坠着一块冰,又像是一只手伸进去,抓住了拧紧了,扭曲的疼痛,然而面上只是不肯露出,甚至还向着裴寂略一抬眉,露出一个疏离抗拒的神色。
裴寂又感觉到了心口处的刺痛。她竟这么厌恶他吗?宁可强忍不适喝尽这杯冷酒,也不要他援手。
肆意的笑声中,齐云缙再又上前一步,提起酒壶向沈青葙杯中添满,唇边带笑:“与某再饮一杯。”
裴寂跨上一步,横身挡住:“听闻齐将军千杯不醉,原来就是强着女子饮酒么?”
齐云缙嗤的一笑:“干你鸟事?”
他一把推开他,抬手为自己斟满,低低的眉毛压在眼睛上,一笑时露出冷白的牙齿:“沈青葙,与某再饮一杯。”
他高大的身躯带来浓重的阴影,突地压下来,沈青葙下意识地向后一躲,放下了酒杯:“齐将军恕罪,我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笑容凝固在嘴边,齐云缙眯着眼睛,声音冷了下来:“怎么,不给某面子?”
“齐将军恕罪,”胃里越来越疼,沈青葙极力忍耐,说话的声音有些打颤,“我量浅,不能再喝了。”
她向他敬过酒,他敬的酒她也喝了,一来一往,礼节上没有亏失,剩下的酒,她不能再喝,哪怕不是胃疼,也不能再喝了,她不能向他示弱,不能让他得寸进尺,继续这般无礼。
裴寂默默地又向沈青葙身前迈过一步,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爱意。她依旧是那般温婉的模样,甚至她说话的语调也是软的,可她眼中的坚执他认得,初相识那夜,她向他辞行,要独自进京求援时,数月之前在南熏殿上,她面对追过来的他,说与他再无瓜葛时,她眼中都曾流露这种坚执。
他是知道她的,那样柔软的一个人,内里却藏着铮铮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