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理会这些人,抱着沈青葙急急向行宫的方向走去,狄知非跟了几步后停住了步子,断然转身向后去找:“不对,我没有听错,肯定还有别人!”
他走出两步,想起齐云缙素日的名声,忙又向两个属下使个眼色,两人会意,快步跟上齐云缙,却在这时,另一个左卫校尉孟津举着个鱼袋跑过来,叫着狄知非的表字:“守一,我在那边找到一个鱼袋!”
狄知非接过来,急急掏出袋中鱼符,迎着灯笼的光,裴寂两个字跃入眼帘,狄知非刹那间拔腿向崖边跑去,高声吩咐道:“裴舍人也在!快找!”
卫士四散开来分头寻找,狄知非想着方才齐云缙怪异的说话,不得拿过窦季婴手中的灯笼向山崖下照去,夜色太深,崖下太黑,除了闪着微光的渭水,什么也看不见,可狄知非却敏锐地嗅到水汽中掺杂着一丝血腥气,方才沈青葙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出血,这血腥气是两个死掉的蒙面人,还是裴寂?
“季婴照着灯笼,我下去看看。”狄知非把灯笼向窦季婴手里一塞,跟着涌身一跳。
“太黑了危险,你等等……”窦季婴急急伸手去抓,只摸到他白衣的一片衣袂,狄知非已经跳下去了。
孟津跟过来,打起另一个灯笼照着,拧住眉头:“他不要命了?底下那么黑,还有河,万一没跳对地方……”
“找到了!”狄知非的声音从崖下穿出来,“裴舍人受了伤,人昏过去了,再下来几个人帮我抬!”
几个卫士答应着向崖边跑来,拣着能落脚的地方快而谨慎地奔下去,窦季婴走在最前面,还没到近前,先嗅到浓烈的血腥气,手中灯笼的光照出裴寂浑身浴血的模样,窦季婴顿时一愣:“怎么伤得这样重?”
“不知道,”狄知非反手脱下身上衣袍,“这种伤不能乱动,把衣服都脱下来,结成软床,抬裴舍人上去!”
行宫西苑,齐云缙住所。
齐云缙盯着大夫在沈青葙脑侧裹上最后一层纱布,立刻问道:“怎么样?”
“眼下看着都是皮外伤,”大夫窥探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说道,“敷了药静养,一个月内应该能够痊愈。”
“为什么还不醒?”齐云缙看着床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人,很快追问道。
大夫鼻尖上不觉就冒了汗,结结巴巴地说道:“或许是受惊过度,或许是有暗伤,或、或许只是太累了,都、都不好说……”
齐云缙冷哼一声:“什么都说不清,要你何用!”
大夫这会子已经是满头大汗,正在紧张时,却突然听见他问道:“有没有让她睡得更久的药?”
“啊?”大夫茫然地应了一声。
“伤得这么重,须得多睡几天才行。”齐云缙在床边坐下,抬手抚上沈青葙的脸颊,声音一沉,“还不快去!”
大夫飞跑着走了。
齐云缙俯低身子,默默看着眼前的人,她睡得极不安稳,露在纱布外面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苍白的脸上残留着未消的惊惧,放在身侧的手攥着拳,又似乎抱着满腹的愤怒不甘,偶尔眼皮一动,能看见眼珠也跟着在动,齐云缙不得想到,难道是在做梦?她会梦见谁,裴寂?
沈青葙在无边的浓雾中茫然奔走,找不到出口,找不到退路,四下全是苍黑一片,茫茫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远处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她本能地想要追过去,两腿却沉重得拖不动,挣扎彷徨之中,那个人影逐渐脱出混沌的背景,是裴寂。
他一双凤目沉沉地看着她,嘴唇微动,似是在唤她的名字:“青娘。”
沈青葙停住步子,即便在梦中,那纠结的情感和深沉的哀伤依旧萦绕在心头,想走,却又走不动,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靠近,青袍忽地变成红袍,跟着握住她的手,拿开她手中方才并不曾有的遮面团扇,四周的浓雾迅速变成青庐中的红毡红帐,他挨着她坐下来,喜气盈盈。
景致却在此时突然一变,成了安邑坊的白墙流水,她手持匕首向他刺去,跟着投入另一人的怀抱。
沈青葙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孔,可就像隔着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
场景很快又是一变,铅灰色的暮云低垂,雪珠夹在风中乱飞,裴寂一身单薄的白衣,迈步走出长安城门,不知何处突然飞来一支利箭,疾疾向他射来!
裴寂!沈青葙拼命想要提醒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越来越近,嗜血的箭头闪着冷光,一点点逼近他的胸膛。
裴寂,沈青葙无声呐喊,快躲开呀,裴寂!
床边,齐云缙低着身,从她嘴唇蠕动的形状分辨出了那两个字,裴寂。
薄唇绷成了一条线,却在这时,耳边听见大夫的声音:“将军,药熬好了,安神的,至少能睡几个时辰。”
齐云缙一伸臂,将沈青葙抱起在怀里,另一只手接过药碗,低喝一声:“滚!”
作者有话要说:敲黑板:齐二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