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能就这么算了!”沈白洛恨恨地打断她,“你好好的一生都被他毁了,我怎么能轻易饶过他!”
“哥哥,”沈青葙握紧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用力摇头,“我现在过的很好,已经不再纠结过去的事,况且你看,这宫里的人都知道我的事,却也没谁敢因此看轻我,所以我早想明白了,只要我自己能立起来,谁也不可能毁了我!哥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很好,不想再提起过去了。”
沈白洛看着她,眼睛渐渐湿了,神色由愤怒变成心疼,又变成自责,最后哑着嗓子说道:“好,哥哥听你的。”
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感慨万千:“葙儿,你长大了,只不过,哥哥没能陪在你身边,都是哥哥没用,在你最难熬的时候,让你一个人扛着……”
“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沈青葙摇摇他的手,笑得灿烂,“若是没有这番遭际,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以后我会越来越好的,哥哥放心吧!”
“是,”沈白洛湿着眼睛抚着她的头发,神色温存,“我的葙儿,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入夜时,沈青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
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夜绚烂的灯火下,狄知非微带着红色的脸颊,他声音沙哑,饱含着无限的期冀:“我盼望与娘子,岁岁常相见。”
心里突然一跳,说不出是喜是忧,沈青葙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眼下,真不是想这件事的时机。在尚宫局中才刚站住脚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况且如今,她已经很难想象相夫教子,守着后宅的生活了。
沈青葙无声地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翌日天还没亮,兄妹两个便都起身收拾了,到宫中上值。沈白洛一路骑马带着妹妹,直到进了宫门,才自去右监门卫报道,沈青葙沿着宫道一路进了尚宫局,刚一坐下,王秀就满脸焦急地走到近前,压低声音急急说道:“沈司言,我听说韩尚宫这几天病得越发重了,奚官局那边已经报了重病,大约是要送出宫去休养,沈司言,你说该怎么办?”
沈青葙想着韩叶的身世,问道:“韩尚宫跟家人失散了,出宫以后能去哪里休养?”
“按着惯例,应该是去敕建的尼庵或者道观。”王秀红着眼圈,声音有些哽咽,“洛阳这边有齐云塔院,还有玉真观,大概是这两家里选一家吧。”
敕建尼庵和道观比寻常寺庙更加富贵,按理说是好去处,为什么王秀这么担忧?沈青葙有些不解:“这些地方不好吗?为什么你看起来很是担心?”
“我……”王秀看看她,低了头又抬头,欲言又止。
她既不肯说,沈青葙便也没再追问,顺手翻开卷宗,又打开砚台,作势要处理公务,王秀这才着急了,紧走几步跑去关了门,轻声道:“沈司言,论理这话我不该说,但是韩尚宫是个淡泊的人,她必定不愿意麻烦别人,我想来想去,只能来求沈司言。”
王秀想着多年来韩叶待她的恩情,又想着沈青葙平时的为人,这才下定决心,飞快地说了下去:“沈司言来得晚,大概还不太清楚,凡是去这些尼庵道观养老养病的,少则一两个月,多也多不过一两年,往往就,就,去世了……”
她的声音哽住了,沈青葙吃了一惊,皱了眉头追问道:“这是因为什么?”
王秀红着眼圈,低声道:“这些尼庵道观里管事的都是一双富贵眼,进去之后时常要各处孝敬打点,才能给你请医用药,万一有哪里打点不到,别说吃药了,饭都不一定有得吃,往往一辈子的积蓄很快就鼓捣光了,然后就丢在那里没人管。”
沈青葙心下恻然,问道:“难道就没有制度约束吗?”
“太常寺每年都会视察询问,只是这些沦落到尼庵道观的,都是无依无靠找不到亲人的宫人,”王秀道,“就算被盘剥往往也找不到能上报的路子,还能怎么办呢?”
沈青葙思忖着,许久没有说话。这并不是韩叶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宫中的积弊,该怎么办?
王秀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些慌,连忙央求道:“沈司言,陛下那么看重你,你能不能帮韩尚宫说说话,让她不要出宫?”
若不是妃嫔的话,宫里的人得了重病都是要出宫的,为的是防止把病气过给皇帝和后妃,沈青葙知道制度不能轻易改动,况且这制度也的确有道理,而且她初来乍到,也不能仗着神武帝的信重,轻易开这个先例,便道:“这是宫中的制度,我不能违例。”
王秀失望地低了头,喃喃地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若是韩尚宫出去的话,我会时常去看她,”沈青葙思忖着,道,“衣食用药我也都会留心照料,钱不够时我帮韩尚宫垫上,若是那些尼庵道观确实像你说的那样,不能好好照料她们,我再想法子解决。”
若是王秀没有说谎,那么这就是制度上有弊病,以至于那些人肆无忌惮,那么她要解决的就不只是韩叶一个人的养老问题,而是所有这些无家可归的宫女、女官们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