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写下第一个字时,苏延赏也走了进来,神色肃然:“陛下,臣有要事禀奏,乞请屏退左右。”
沈青葙下意识地停了笔,去看神武帝时,就见他皱着眉,眉心间一道明显的悬针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一天到晚,无非说些炼丹有害的老话,到底有完没完?”
果然,脾气比从前暴躁了许多,苏延赏只说了一句话,连是什么事都没提,神武帝便已经开始发火了。沈青葙有些担忧,握笔飞快地写下一个“静”字,就见赵福来看她一眼,低声向神武帝说道:“陛下,要么先听听苏中丞要说什么?”
神武帝拧着眉毛点点头,向苏延赏说道:“有话快说!”
“陛下,此事要紧,臣乞请屏退左右。”苏延赏躬身说道。
神武帝沉着脸不说话,苏延赏便一直躬身站着也不说话,赵福来看看不对,连忙提醒道:“陛下?”
神武帝这才轻哼一声,吩咐道:“青葙,知非,你们先退下,等会儿朕再叫你们。”
沈青葙连忙起身告退,跨出门槛时,身后雕镂着松柏仙鹤的双扇大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隐约听见苏延赏说道:“陛下,臣前些时日……”
走下台阶时,狄知非低了头,轻声问道:“陛下待会儿要是还传召的话,我们是不是不能走远?”
沈青葙点点头,道:“是啊。”
“那就在这附近走走吧,”狄知非咧嘴一笑,一双眼睛很是明亮,“平时也难得见你一面。”
却在这时,紧闭的阁门中哐啷一声响,紧跟着传来神武帝的怒骂声:“胡说!”
沈青葙步子一顿,低声招呼狄知非:“快走!”
她快步向外走去,狄知非连忙跟上,直走到九州池边,再听不见承露阁的任何动静时才停住步子,狄知非知道此时不能有任何议论,只是见她神色凝重,嘴唇微微抿着似乎想得入神,还是忍不住说道:“安心等消息吧。”
沈青葙回过神来,向他一笑,轻声道:“好。”
她想方才的声音分明是神武帝发脾气摔了东西,苏延赏到底说了什么,惹他如此发怒呢?
承露阁中。
苏延赏上前一步,沉声说道:“陛下,臣前些时日循旧例到洛阳巡囚,一名叫做罗四的死囚犯,自称是道人罗公的本家兄弟,供出了许多耸人听闻的密事,臣不敢不启奏陛下。”
“罗公的本家兄弟?”神武帝轻嗤一声,“罗公一百多岁了,怎么还能有本家兄弟活在世上?就算有,至少也得百来岁了吧!”
苏延赏的语调中不觉便带了几分嘲讽:“这个罗四今年只有三十四岁。”
神武帝皱了眉:“这年龄差得未免有些太大了。”
“这个罗四说还说,道人罗公真名叫做罗生财,南阳人,他今年,”苏延赏微微抬头仰视神武帝,“只有四十六岁。”
神武帝只觉得脑中一热,怒气不由自主便充满胸臆,顺手拿了边上的东西狠狠摔出去,叱道:“胡说!”
哐啷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却是一只雕镂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玉香囊,赵福来连忙蹲身去捡地上的随便,轻声道:“陛下息怒。”
这玉香囊原是神武帝素日里喜爱的物件,此时见摔得粉碎,心里也觉得可惜,他盯着玉香囊的碎片,忽地回过味来:这是怎么了?苏延赏一向耿直,从前说过的话比这可恶得多,他也不曾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何至于今天刚说一句话他就觉得压不住火?
当下心中一凛,思忖着放缓了语调,向苏延赏说道:“你把所有的事情细细向朕说清楚。”
苏延赏沉声说道:“这个罗四因为殴斗致人死命,判了斩监侯,臣巡囚的时候他高喊着要出首一件机密事情,问臣能不能将功赎罪,免于一死,臣审问了他,他说,道人罗公真名罗生财,今年四十六岁,根本没有入道,更不是什么活了一百多岁的活神仙,只是南阳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十几年前从家乡来到洛阳讨生活,从此跟家里没了联络,他也是去年看见罗公做道场,才认出来是他,只不过罗公当时抵赖不认……”
“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也有,他怎么能认定罗公就是罗生财?”神武帝打断了他。
“所以臣已经派人赶往南阳,带罗家人过来辨认,”苏延赏道,“陛下,臣以为,除此之外还需要调取当地户籍,确认这个罗生财是什么时候离开南阳,途径哪些地方,又去了哪里,如此,才能确定罗生财到底是不是罗公。”
神武帝看着他,许久,笑了一下:“行,查吧,不查清楚,看来你们也不会死心。”
东宫。
门窗紧闭,应琏神色肃然:“沿途加派人手,一定要确保罗家人万无一失地赶到洛阳,再想法子跟南阳那边搭上线,从户籍上打开口子,决不能出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