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接待人说,女孩患有抑郁症和社交恐惧症,害怕与人交流,这种交流包括肢体和眼神的互动。
盛盏清收回手,刚想说什么,就被对方截断,“老师。”
徐若心指着她从衣领里跑出的项链,“我能看看你的项链吗?”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干涩的声里硬挤出的。
盛盏清愣了下,随后双手从后颈解下项链。
徐若心接过,视线牢牢锁在自己掌心,“老师,这条项链是哪在买的?”
盛盏清并未多想,只当是小姑娘的爱美之心,“不是买的,别人送的。”
她温吞地挤出一个音,“谁?”
盛盏清没法对她说“粉丝送的”,只能含糊地回了句,“一个重要的人。”
小姑娘却忽然笑了,笑时嘴角梨涡乍泄,漂亮的过分。
两人间无形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刹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打破。
60分钟的课程,比盛盏清想象得要轻松的多。
“老师。”课后,徐若心贴近她,声音怯生生的,“我能加你微信吗?”
盛盏清愣了愣。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人格魅力大到,能让这个躲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姑娘,如此轻易又勇敢地踏出第一步,敞开双臂去拥抱另一个世界。
何况她能否留在这里还是个未知数。
在这种情况下,去加一个仅有过一面之缘,没准今天过后就不会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显然没有意义。
可偏偏盛盏清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行”这个字。
徐若心嘴角的小括号倏然跃进她的眼底,她跟着牵起一笑,划拉几下屏幕,把二维码亮给她看,而后半开玩笑地说:“记得备注一下‘仙女姐姐’。”
徐若心低垂的视线里,是一张半红半白的头像,分界线正好卡在黑蝶的胸腹间,仔细一看,它的右边翅膀有着一角残损,像是被人硬生生折断,图片上方顶着简单又显眼的一个字——
“清”。
-
“盛小姐,今天辛苦你了,有消息到时候会电话通知。”还是同一个接待人。
盛盏清笑着点了下头,但心里也明白,这种说辞多半是等不来消息了。
好在她来之前就没有抱多大的期待,此刻也就没感受到多大的失望。
博睿大楼建在新开发区,有条主路尚未完成修葺,公交车只能临时改道,不太平整的柏油马路使得车辆在行经途中颠簸异常。
盛盏清不太愿意再次感受在屁股下放个榴莲的触感,便多走了些路,去最近的地铁站。
刚踏上天桥,遥遥听见一阵琴音。她脚步一顿,又落下,等站上天桥最高处时,眼前的视野才开阔起来。
少年个高腿长,在人群中尤为扎眼。
留给盛盏清的只有他遥远到模糊的侧脸,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利落,轻而易举地让她忽视了他的皮囊。
这种气质,在流水线生产的现代化社会尤为可贵。没有经千锤百炼后的匠气,只有不加润饰般的浑然天成,是精雕细琢后的加工品无法比拟的。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又跳出“知南”这个名字。
她从未见过他,也从未听过他的歌,他和眼前这位少年或许有着很多不同的地方,但她清楚,他们都比她朝气,比她明朗。
分明只差了三五年光阴,却让她看见了横陈在他们中间的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阿姐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最难抵抗的便是时间。
以及,在时间面前毫无长进,或者称得上逆水行舟般的才华。
一曲完毕,少年将吉他放在铺好的毯子上,点烟,吐出。
见他短时间内没有继续弹唱的迹象,天桥上三三两两拍照的路人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陆续离开。
盛盏清走进,能容纳下几个人的地毯上除了一把木吉他什么也没有,他就盘腿坐在中心,缓慢吐出一缕薄薄的烟雾。
旁边一位卖棉花糖的小贩对他说:“小伙子,现在的年轻人出门不带手机,你下次可以学我一样,弄个二维码让他们扫。”
他将他当成了卖唱的。
少年轻轻弹了下烟身,没有应小贩的话,笑容有些淡。
“再弹一首吧。”盛盏清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目光在吉他上驻留片刻后看他。
他掐灭烟,两秒后抬眼看过去,“想听什么?”
“有原创歌曲吗?”
他顿了顿,直接抱起吉他。
他唱歌时的嗓音和昨晚盛盏清从江开那听到的,有种异曲同工的辨识度,但细细听下来又完全不同。
他的嗓音更清亮,极具穿透力。而江开的声线低磁清寒,带点涩涩的哑意,像午夜时分的造梦者,感染力十足。
少年停下,抬头目光锁住她,似乎在讨要一个点评。
“你几岁了?”盛盏清拐了个弯。
“十八。”
她笑说:“再等等,你会被更多人看到的。”
他愣住,直到她再度出声,“吉他能借我一下吗?”
盛盏清解释,“礼尚往来。”
日暮渐沉,远山淡影与橙红色余晖交融,淡化了葱郁的轮廓。
盛盏清将吉他递还给他,无视他的反应,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而去,走出几米后又停下脚步,双手撑在围栏上站了会。
不多时,江开的电话打来,问的是面试的事,最后又说:“盏清姐放心,能过的。”
盛盏清没当真,但心里的烦闷莫名少了大半,便玩笑着说,“你是神吗?这都能预测。”
“我怎么能是神?”他用含着松散笑意的声音说,“你才是神。”
最后两个字,清晰而笃定。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