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老夫人的落梅院坐了许久,宋绵和柳氏等人准备起身告辞。
“弟妹如今来了程家,可还住的习惯?”柳氏向来为人亲和,眉眼自有一股温柔之意。虽已是快四十的年纪,瞧着却像是才三十出头。身上穿戴的衣裳首饰虽也是华丽昂贵,但也没有像某些世家贵夫人那般浮夸。
宋绵和她说着客套话:“承蒙大嫂关心,我在这儿一切都好。”
柳氏怕她想家,开慰她道:“你年纪轻,刚嫁过来,难免想家。女人总是要走这一遭的,等日后习惯了便好了。”
宋绵点头笑笑,又和她闲聊了几句,这才回了各自的院子。
霁月阁位处偏僻,离落梅院也有些距离,但却是个清幽雅静的好地方。
宋绵方跨了月门,远远地便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坐在游廊的长凳上瞧风景。走进以后,那丫鬟似也察觉到了她,慢悠悠地起身相迎:“夫人。”
这丫鬟生的杏眼粉腮,身段婀娜,颇有几分姿色,比起似云来添了几分妩媚。
宋绵多瞧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霁月阁里的丫鬟婆子多不甚数,宋绵一时之间还认不齐全。
“回夫人,奴婢名唤如月,是在五爷屋里伺候的。”
这如月的一管嗓子比别人娇嫩的多,说起话来,倒比那夜莺还动听些。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宋绵听了,都觉得骨头要酥了。
不是宋绵多想,如月这等姿色,又是在程予屋里伺候,若说没点猫腻,她是万万不信的。况且这如月待她的态度,比之院子里的其他丫鬟,明显多了几分轻怠。寻常世家公子年满十四岁便会由家里人替他安排通房婢女,教导这床笫之事。更何况程予这把年纪了才娶妻,若说屋里没有个通房的侍妾,说出去恐怕也无人相信。
虽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宋绵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涩。特别是瞧见如月那纤细的身段,脑中便会克制不住去想夜里程予待她的温柔缱绻,是不是也这样对待过别人。
“奴婢自小就在五爷屋里伺候,对五爷的生活起居甚是了解,夫人若是不懂或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如月道。
这话听着倒像是忠仆才会说的,可仔细一听,却像是带着几分其他的意味。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我瞧这会儿大家皆在忙,唯独你在这儿闲着,总归是不太好。虽说你是院子里的老人,过去院子里如何我也不想过问,可如今我才是这院子的夫人,而我平生最看不惯的便是倚老卖老之流。我未出阁之前,身边也有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曾经我待她也还算看中,可后来有一回,我瞧见她占着自个资历深,常常偷懒不做事,欺负院子里来的丫鬟。那姿态,可真是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了。你可知我后来将她如何了?”宋绵说到此,笑的越发随和,“自然是撵出府去了。我要的是个听话的奴才,可不是个主子,若是想着在我的院子里当个千金小姐,那就趁早撵出去罢,我的院子里,可是养不起闲人。”
不管这如月是不是程予的通房侍妾,宋绵总不能让她区区一个婢女爬到她的头上去,还是得先压压她的威风才好。
果然,如月听了这话以后,脸色变了又变,却也不敢反驳,还得恭声应道:“夫人教训的是,奴婢定当谨遵夫人教诲。”
宋绵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也不顾如月难看的脸色,转身回了屋,摆足了世家夫人的架子。
晚膳,宋绵也未怎么用,早早洗漱了上床歇息。
程予下朝回来,便发现里屋的灯早早熄了。
宋绵其实并未睡熟,只是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了动静,正要起身,便听见屋里响起如月那娇如莺歌的嗓音:“五爷刚下朝回来可是饿了?小厨房正好炖着您爱吃的银耳燕窝,奴婢去端来给您。”
程予的确尚未用晚膳,闻言点了点头,“嗯。”
不知为何,宋绵心里头的那股子酸涩感又重涌了上来。她默默躺下,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程予用了晚膳,便去了净室。他向来是不习惯别人伺候的,宽衣解带皆是自己亲力亲为。
直到沐浴更衣过后,程予这才准备上榻歇息。或许是因为担心会吵醒宋绵,他的动作格外轻。
宋绵自然也感受到了,继续闭眼装睡。
程予累了一天,也想了她一天。寻常人家妻子未等丈夫回来便早早睡下,定是要受到指责的。可程予却觉得这样才好,睡眠好了也说明她在程家的日子过得舒坦。
程予悄悄翻了个身,动作轻柔地将宋绵搂入怀里,生怕会吵醒她。
不消片刻,程予的呼吸渐渐平稳了。
宋绵知道他熟睡过去了,这才睁开眼。他素来喜爱熏香,此刻被他拥入怀里,更觉得这香味好闻。
她悄悄在心里舒了口气。或许她不该这样心胸狭隘,既然嫁与他为妻,就该有为rén • qī子的气量。善妒,可是七出中的大忌。况且他待她这样好,她本该知足了。为夫君纳妾本就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若他真有一天想纳妾了,她也应该做好妻子的责任,替他抬几门妾室进来。
一番自我安慰,宋绵心里也稍微好受了些,阖眼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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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宋绵从程老夫人那请安回来,在抄手游廊遇着了程绮。
“五婶婶。”程绮远远地瞧见她,上前同她打招呼,“五婶婶这是要去哪呢?”
宋绵笑说:“我刚从母亲那过来,正要回去呢。”
“那正好,我正闲着无事做,不如去你院子里坐坐。”程绮向来喜欢宋绵,她性子柔,生的又好,她自然喜欢同她亲近。
宋绵一个人成日在院子里闲着也是无趣,这下有程绮来和她作伴,她自然乐意。也幸亏莫玉嫣这几日回了莫家,否则定是要缠着她的。
程绮如今亲事还未定,在家里养着。平日里也就在屋里看看书练练字,实在无聊透顶,巴不得能出来透透气。
宋绵命墨画端了热茶来,又备了些点心,二人坐着喝茶聊天,倒是自在的很。
“阿绵,你什么时候和我五叔好上了,我还以为你和我哥……”程绮还是觉得叫她阿绵来的自在,五婶婶什么的实在别扭的很。
宋绵品了一口清茶,悠悠解释:“我与程三公子并无干系,况且如今我是他的五婶,这等话,你以后莫要再说了。”
程绮这才明白过来如今这话的确是不合适说,乖巧地点头:“嗯,我以后不说了。”
程绮还是和记忆一般,是个纯善的姑娘。宋绵挺高兴,上辈子她就喜欢这样的程绮。
程绮一直在霁月阁坐到了傍晚,程予下朝归来了。
“五叔回来啦。”程绮起身道。
程予见了程绮,倒是意外,再扫了眼桌案上的茶点,对她道,“你以后若是无事,多过来陪你五婶说说话。”
程绮闻言,乐意地点头:“那是自然的,我和五婶的关系向来很好。”
程予颔首,转身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