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黑夜里,屋中的光线总是不够明亮。
元若回头看了眼,却瞧不清沈棠的面容,这人低着头,都没有与她对视。也许是在这一瞬间动容了,终究是割舍不掉,元若迟疑片刻,而后温和地说:“不会。好好睡一觉,明早出去吃饭,到时候我来叫你。”
沈棠没有应声,还是保持原样坐在那里。
元若出去,把门带上。
这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怎么睡着觉,元若一直在想之后该如何安置小孩儿。生活、读书,各种开支,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她没钱,也没太多的心力。
养活自己一个人都难,这还多了个高中生,更难。
翌日,元若给老两口打了电话,讲明了这边的情况。
老两口的意思是把沈棠接走,反正夫妻俩都退休了,有那个空闲时间照顾高中生,钱也不是大问题,养一个半大的孩子能费多少,给点学费生活费就差不多了。但元若没让,只是知会那边一下而已,既然答应了,肯定不会出尔反尔。
再者,青春期的小姑娘跟老一辈代沟太大,毕竟快高三了,还是不要再随意折腾。
当天下午,元若带着沈棠去把行李全都搬过来,又置办了一些必用品,算是给小孩儿安安心。
晚上,她特意在家做饭,让沈棠给自己打下手,时不时跟对方搭两句话,勉强缓和一下气氛。
沈棠较为沉默寡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像是不大想说话。
元若揉揉这人的脑袋,温声说:“别那么生分,就当是自己家,你也不是外人。”
小孩儿张了张嘴,嗫嚅半晌,欲言又止,许久,轻轻说:“谢谢。”
元若也不是那种特别擅长沟通和交流的人,讲不出太好听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对方,用余光打量了一会儿,她递了个小盆给沈棠,让帮着洗菜。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两人的相处模式都是如此,小崽过于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错了。她会早起,会晚睡,会不着痕迹地观察元若的反应,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沙发上的抱枕都要整齐摆放好。
元若想过跟她认真沟通,但最终还是没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儿还能做什么呢,无非是想多做点活来缓解自己的焦虑不安,不让她做这些,她反而会更难受更忐忑。
沈梨留下的“遗产”不止沈棠,还有一堆扯不清的烂摊子,现在都落在了元若头上。
元若大可以不管,可无奈还有个小的,要想过安心日子,要护着这人,只能把这堆烂摊子接下,不然以后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
沈梨把别人撞残,剩下的赔款是元若给的,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款,反正该负责的都得负责。不管怎么说,被撞的那家人也不容易,主要劳动力是农民工,过得比她们惨多了。
那时候的元若手里并不宽裕,还是向姜云借钱才能维持下去。她没跟沈棠提过这些,只说当年分开时,沈梨给过自己一笔钱,现在就当是抵平了。
做完这些事之后,等一切尘埃落定,元若给沈棠办了寄宿,不让小孩儿长期跟自己住在一起。倒不是她不愿意跟沈棠住一块儿,只是想着不影响小崽学习,而且沈棠也有这个想法。
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元若过得不太好,举步维艰。她那时在一个私企上班,996是常态,虽然工资水平不错,但升职无望,一直被打压,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始终不给准话。职场竞争大,在那种大环境下做什么都十分艰难,想要混出头是不太可能的。
人嘛,不会一辈子都好运,读书升学就够幸运了,工作以后哪还有这么轻松。
那年的年末,元若的账户上空空荡荡,欠款还完了,手里没剩几个子儿,连给老两口买像样礼品的钱都拿不出来。
杨何英一边心疼一边骂她管闲事,但这种话不会当着沈棠说。老两口转了两万块钱给她,让有事就找家里。
亦是这时候,元若去大哥家,帮着嫂嫂烤饼干时,嫂嫂笑着说:“你会烤这个,要不开个店吧,卖面包啥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没钱,抢都抢不到足够的资本。
可嫂嫂没太在意,哂道:“我们有,可以借给你。”
元若以为这是客套话,便没当回事儿,于是顺着话就接了,还半开玩笑似的地说自己要去考证。
谁能想到嫂嫂和大哥还真给转了钱,简直干脆。
他们夫妻俩都是强人,有着体面的工作,这些年里攒了不少存款,都没怎么用过。帮衬元若是两个人商量过的,共同决定,双方都没意见。
辞职开店是元若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孤注一掷,只天塌下来都得成功。
把店面落到大学城东路是何妤的建议,那边人流量大,学生多,客源不是问题。
周围的朋友帮了元若许多忙,也是沈棠一直在陪着她。
忙累到昏天黑地,每天都有一大堆事要做,那时的元若累得半死,有时候回到家动都不想动一下。
这时候沈棠已经读大学了,报考了C大。
小崽很争气,干什么都能成,还会照顾元若。那一阵子,这人时常从学校回来,帮着打扫屋子做饭什么的,有时还会去店里帮忙。
蛋糕店刚开业,请不起员工,店里就元若一个人,既是老板又当收银员。小孩儿的懂事让元若轻松了一些,至少压力没那么大,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