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眼珠子一转，滋溜一滑下了板凳，往淳于太后那边跑去，赶在粥送到太后手上之前拦了下来，一本正经道：“太后娘娘，今日我们有比试，要比谁熬配的腊八粥最好喝，花奶奶和母亲都下了彩头，做的最好吃的人可以吃到金猪包，还能得一个金蝴蝶！”
小姑娘生的明眸皓齿，相貌出挑，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讨人喜欢的模样，淳于太后方才就不断地盯着孩子看，此刻锦葵凑到她面前，犹如一团鲜活的小生命带着旺盛的生气撞向了她，令她有些错愕，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周玉音赶紧笑道：“母后，锦葵这话的意思是，若稍后您吃了她做的腊八粥，觉着味道最好，她就是赢家，这是在跟您邀赏呢！”
淳于太后闻言，又看了锦葵一眼。
小姑娘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星，满是等待奖赏的激动与期待，淳于太后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点点她，转头对周玉音道：“这……是昇阳的女儿？”
周玉音低声道：“是。”
淳于太后望向昇阳，声音有些虚弱沙哑，但盈着笑：“跟你小时候，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昇阳笑容得体：“太后不要打趣我了。”
因为锦葵一个开场，气氛瞬间活络起来，不仅是芙蕖和锦葵的腊八粥，连带着周湛和其他几个孩子做的腊八粥都送了上来，紧接着就是一些小厨房单独做的炒菜和糕点。花氏为了制造噱头，把自己最用心捏的金猪包放在最高的位置，烘托出了它作为奖励的不凡地位。
芙蕖跟着锦葵一起绕在淳于太后身边，但凡是要送到太后口里的，她们两个必定要亲手喂。
周玉音被两个小丫头逗笑，直言她们这是在卖乖，想要在太后这里得一个好感，这样便能判她们赢，两个小丫头也不害臊，越发作出殷勤的样子。
淳于太后像一潭沉寂了很久很久的死水，自从太子病逝之后，她也跟着失去了大半的生命，此刻芙蕖和锦葵一如当年昇阳那样围在她身边的样子，仿佛唤醒了淳于太后心底一些差点以往的风光回忆，笑声就没有停歇过。
连太后自己都不排斥小丫头的殷勤，其他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毕竟所谓的头筹只是个噱头，图热闹而已。
昇阳眼尖的看着芙蕖和锦葵暗中检查食物是否有毒，心中觉得好笑又无奈。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低低的男声从耳边传来，昇阳警醒，察觉到是傅修宁亲自端着菜盘过来布菜，借机问了她这一句。
他显然也注意到两个小丫头的动作了。倒也不明显，若不是死死盯着很难发现。
周围人多，傅修宁这样发问，多半是以为昇阳没有注意到，未免两个小丫头惹祸，所以才询问她。
昇阳借着拿碗的动作，也压低了声音：“她们最擅长最喜欢什么，此刻就是在帮着验什么。”
傅修宁一怔，又往那处看了一眼，两个小丫头会趁人不注意，端碗时用把手指头捏在碗内，轻轻碰到碗里的食物。
昇阳则是看了傅修宁一眼，孩子手小力道不稳，动作时常不规范，在很多大人看来都不会觉得有异样，偏偏他眼睛毒。
傅修宁：“可是她们……”是半吊子吧。
昇阳：“不要小看她们，她们也不是什么方面都半吊子。”
傅修宁闻言，笑了一下，不再追问。
比起两个小丫头的热情，周湛和翟枫的注意力明显不在那一头。
咣。周湛严肃着小脸，把自己做的腊八粥和糕点放在了昇阳面前：“姨母请用。”
翟枫则是扒拉着昇阳的胳膊，等昇阳投喂。
昇阳忽然觉得，人怕人比人，货怕货比货这句话真是极有道理的。
翟枫和周湛年纪相差无几，一个已经懂事的会给自己做饭了，另一个只会等人喂饭。
“这是……”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周湛耐心的解答：“腊八粥和点心。”顿了顿又补充：“我做的。”说完，眼神不善的瞄了一眼傅修宁。
昇阳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到了傅修宁，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这里？”
傅修宁微微一笑，从容的把一碟子黑黑的东西放在昇阳面前：“这是我做的。”
翟枫立马凑上去要看，周湛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很好奇，但是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昇阳看到这碟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转头寻找傅修宁：“这是……”
傅修宁已经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给花氏和其他夫人张罗粥菜了。
几乎是傅修宁一走，周湛便抢占先机把筷子往她手里塞，嘴上没有催着她动筷子，眼神却紧张的不行。
昇阳失笑：“你们……总不会也在搞什么比试吧？也有什么彩头吗？”
周湛闭口不答，只用眼神催促。
昇阳不想扫他的兴，拿起筷子和勺子浅尝起来。
很香。
她咂摸几口，对着周湛一笑：“手艺不错。”
周湛的激动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偏偏小脸一派沉静，冷淡道：“姨母喜欢吃，就多吃些吧。”说话时，眼神悄悄看傅修宁。
傅修宁自从回到自己的位置，就完全没有再留意这边，连看都不曾看过。
就在这时，赖着昇阳的翟枫忽然“呸呸呸”的往外吐什么东西。昇阳一惊，将他扶住放在椅子上，这才看清楚他吐出来的是傅修宁刚才送来的那道菜，黑乎乎的，纤细的枝子上结着一串串豆大的小果子。
翟枫像是吃了很可怕的东西，呜呜呜的要喝水，这个举动成功的取悦了周湛。
他的眼神里迸发出胜利者的光芒。
呵。手下败将。
昇阳哭笑不得的给翟枫喂水漱口：“什么东西你都敢往嘴里送是不是？”又让裴嬷嬷给他取了香甜的糕点和腊八粥，哄着给喂了，这才把他哄好。
裴嬷嬷接手了翟枫，让昇阳得以喘息吃几口饭，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叠惹得翟枫作呕的小菜上。
“这是……”她喃喃低语，筷子伸向它们，轻轻夹起一小枝送进嘴里。
味道仿佛一瞬间在口中炸开，不知是不是它的味道太特殊，那种咄咄逼人的刺激味觉，长驱直入的从她的口腔溢到鼻腔，引起鼻头一阵酸涌。
视线变得模糊的同时，一段段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监学寺的后山，衣着华丽的少女和一个衣衫褴褛破布遮面的少年并肩而坐。
“你将这个给我，我用我的餐盒跟你换！”少女强势的用自己整盒的山珍海味，换了少年碗中唯一的一道菜。
少女捧着少年的小碗，里面别的菜都没有，只有一碟黑乎乎，接着一串串豆大小果子的东西。
她用手小心翼翼的捻起一串，放进口中慢慢咀嚼，无声的流下眼泪。
“母亲，你怎么哭了！”翟枫咋咋呼呼的声音，惹得众人望了过来。
周玉音吓了一跳：“昇阳……你怎么了？”
昇阳反应很快，飞快勾走那不自觉涌出的一行眼泪，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这菜味道有些冲，我……吃不习惯。”
与花氏坐在一起的傅修宁静静地收回目光，眼底有难以察觉的温柔与缅怀。
方才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周湛顿时放下心来！
这道菜把姨母都吃哭了，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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