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宁失笑,像是看这个傻子似的看着她:“若我真的这样做了,你要如何?”
“如何?”周玉雁剜他一眼,“你说呢?”
“你看,若我真的主动置周湛于危险之地,又假惺惺的去相救,你不杀了我已经是仁慈,我还如何得你芳心?再者,若我真的这么做了,傻子才会让你知道。”
周玉雁拧眉:“是你先这样说的!”
傅修宁失笑:“正如你不相信我待你的心是一片诚恳,跟着你的孩子,你也都不相信。”
周玉雁对这番控诉感到莫名其妙:“我如何就不相信了?”
傅修宁正色道:“你不信他们自有主张,也不信他们比你所认为的更加懂事聪明。或许听起来有些残酷无情,但他们的出身和遭遇,一早就决定了他们会比一般的孩子更早明白事理,更早懂得人事道理。所以你不信即便没有我,湛儿也会像个男子汉一样站出来保护淳王府保护你,更不信你身边这几个孩子比起依赖你保护你,更希望你依赖他们,被他们保护。”
“你不是生母,却胜似生母。所以即便有生母般的情谊,却始终有不同之处。少了这份血缘的羁绊,他们总会想用别的牵绊来与你一脉相连。若是依赖你,便永远站在被动的位置,若是成为你能依赖的人,至少能让他们心中多一分安全感。”
周玉雁有点不服气:“你言之凿凿,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会比我更了解他们?”
傅修宁很有底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我真的比你更了解。”
他是一个耐心的征服者,坦然的面对着她所有的忧虑和顾及,一点点的将这些忧虑给化解,直到最后一层。
好半天,周玉雁才低声道:“纵然大禹的事情我可以不插手,湛儿也完全放心的交给你。可是如你所说,我并不只是湛儿的姨母。锦葵和芙蕖,翟枫和翟泽,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话题终于到了另外一个重点。
傅修宁并没有什么凝重的表情,他点点头:“不错,你将他们教的很好,也为他们考虑的很周到。”
周玉雁沉吟片刻,忽然道:“邬哲离开大禹之前,曾经来找过我。”
傅修宁挑眉:“哦?还有这种事。”他笑了笑:“这就怪了。”
周玉雁抬眼看他。
傅修宁一只手搭在桌边,一只手摩挲着她的手背:“他悔不当初,所以来求你重新开始是不是?”
周玉雁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好笑,无声的点点头。
“他想的美。”傅修宁忽然露出几分狰狞,又有点狠厉的味道,眼神转到周玉雁身上时,又多了几分玩味:“当年你离开大禹,无非是因为淳王府另立新世子令你伤心,一直以来对淳王府的那种责任感也得到了解脱。没想到刚刚从淳王府的火坑里面挑出来,又入了这几个孩子的陷阱。邬哲用孩子来软你的心,在我看来都是非常高明又决绝的一招,正常来说,你该当即就和邬哲谈妥所有的条件,为他们铺排好未来的一切,然后无怨无悔的跟他回国的。”
他也没再说下去,却点的很明白。
她并未跟着邬哲一起回到羌国,用自己后半生的谋算来为四个孩子铺路。
她半天不回应,傅修宁轻笑起来:“为什么不反驳我。”
周玉雁盯着被他紧握的手,摇摇头:“我忽然想反悔了。”
傅修宁笑不出来了,捏着她的手力道紧了几分:“什么意思?”
她抬眼,眼神透着无奈:“一向都是我猜测人心,所以从来不知道,做什么事都被另一个人看透的感觉是这么不好。若是我真的嫁给你,往后朝夕相处,什么事情都逃不出你的眼皮子,岂不是半点秘密都没有了。”
傅修宁立马道:“你不让我猜的,我半分都不沾。”
她笑起来,没有回应。
的确,她从没有想过用自己下半生的荣辱来换取四个孩子在羌国的平顺。因为那样,她和淳于皇后,甚至是如今的明太后又有什么区别?
自她毅然决然的带着四个孩子上路时,便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心意。
那种暗云诡谲的宫廷生活,她实在是厌倦了。
为了一个皇位而滋生出来千变万化的阴谋诡计,让人好笑又无奈。
她拼尽全力帮邬哲坐稳位置,的确是为了让他在拥有足够的权力和能力之后,将她废弃,收回这个框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又厌倦无比的身份。
她的目的其实再简单不过,即便无法回到大禹,也可以是别处,她要的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哪怕只是做最普通的人,拥有最普通的身份,也是一个尝试,一个开始。
或许母亲当年从皇宫逃出来,没有去淳王府向父亲报恩,而是和她的那些姐妹彻底的隐居起来,会是一番截然不同的人生。
对于这几个孩子,从来不是她有抛弃之心,而是她很清楚,她们是羌国皇室的血脉,哪怕再不受宠,也万万没有跟着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离开的,只要她不愿意再回到羌国,离别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她只能利用有限的时间,教他们更多的东西。
她唯一没有猜到的,是邬哲那说变就变的心思。
原本以为他会念及骨肉亲情和皇室颜面,勒令她将孩子带回去,没想他竟反过来,以这几个孩子的未来胁迫她回到羌国,将一切归位。
傅修宁问她:“若是邬哲真的用他们的前程和未来要挟你,你想如何?”
周玉雁没有回话。
傅修宁恍然般“哦”了一声:“看来真是母子情深,我都有点忍不住想夸赞你了。”
一直抓住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周玉雁忽然翻手将他握住。
她的动作太快,抓手的力道也不小,傅修宁狠吃一惊,意外又惊喜。
“我只是想倒杯水。”傅修宁揶揄道,盯着她的那只手等待下文。
本以为她会收了回去,没想到她竟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用更大的力气给握住。
傅修宁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另一只手也覆上去。
周玉雁的声音很低,但他听得清。
她说:“因为我自己是这样长大,所以也不希望他们做一个什么事情都要依赖别人的人。比起有人庇护,我更愿意他们成为有能力保护自己庇护别人的人。这条路会走的格外辛苦艰难,可我不能保证一直在她们的身边。”
这种话,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今天在他面前,她不自主的就说出来了。
好像打从心底里认定他是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即便没有你,不是这些情爱琐事,我一样不敢保证能永远守着她们。”周玉雁眼眉低垂:“因为那些亲近可信的人,总是说没就没了……”
好比母亲,好比兄长……
唯有自己强大,才能真正好好走下去。
傅修宁倾身将她抱进怀里。
沉浸在他的怀里,周玉雁整个人放松又安心。
傅修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实……不急着成亲也没什么。”
周玉雁睁眼,微怔。
傅修宁保持着坐在她身边抱着她的动作,声音轻而温柔:“之前我总是说要娶你,但其实并非是要强迫与你有那一纸婚书。比起从前连见一面都隔着遥遥千里,如今能这样抱着你,听你说话,嬉笑怒骂,早已经比从前强过百倍。”
他笑了一下:“与你坐在监学寺的后山一起用饭的那段日子,我曾想过若是能娶你为妻,便能每日与你处在一起,一同吃住,你想做什么我都在一旁陪着你。可是方才我想明白了,比起再无相见之日的境况,即便不能朝夕相处的处在一起,不能一同吃住,但至少可以在一旁陪着你,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剩这个心愿,你可不可以满足我?”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将周玉雁脑海深处一个已经陌生的记忆勾了起来。
眼前幻化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在她最为孤单绝望之时,伸出温暖的大手,为她遮风挡雨。
她伸手回抱住他,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泪水翻涌。
“你这么着,真像我兄长……”
哽咽的声音有些藏不住,傅修宁眼神动容,将她抱得更紧,声音也更温柔:“像什么都比不相干的人要好。”
“可我都不知道你为何要对我这样……我明明也未曾为你做过什么……”
傅修宁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声音低沉悠转:“都道相思苦,原来只此般。何时心可死,须以吾身先。”
周玉雁被他在此刻吟出的酸句逗得破涕为笑,似是嫌他有些破坏气氛,有些恼火的伸出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手臂上,发出一声闷响。
傅修宁竟像是极其享受似的,将她抱得更紧。
“往后就不要再说什么不知道为何,来日方长,你总会知道我究竟有多……什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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