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与周玉雁没有什么大的接触,姚氏也感觉到她此刻应该是慌了。
“我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姚氏惊讶的退后,故作紧张的轻掩着唇:“许是长公主藏得秘密太多,与贱妾知道的不是一个;又许是长公主自以为将眯眯眼藏得很好,旁人并不知道,可是贱妾绝不敢以此欺瞒长公主。都是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掩一掩的。再者,事关两国的关系,长公主最重大局,一定比贱妾看得更全面。”
周玉雁的表情渐渐冷下来。
姚氏笑了,这才对。
她盈盈一拜:“长公主放心,只要长公主对贱妾宽厚些,贱妾也必定会为长公主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周玉雁眼神一垂,再抬起时,直接道:“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
“贱妾要什么,长公主从回到京城开始不就知道了吗?”
自然是要钱财,要门路,要脸面。
姚氏终于把话说明白:“秘密,贱妾可以继续保守。只要长公主此刻出去,当众赔礼道歉,伺候再不拿嫁妆做文章,再做些弥补,此事便可揭过。”
气氛仿佛陷入了僵局,周玉雁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姚氏看似不在意,实则很紧张的盯着她看,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表情。
周玉雁心气太高,当众道歉的事情又怎么会轻易去做?
姚氏想要的是更多的好处,之所以提出当众道歉,是因为笃定了她不会答应,这样一来,也为日后源源不断的好处铺了台阶。
忽的,周玉雁说:“好,我答应。”
这下换姚氏目瞪口呆了,“什、什么?”
周玉雁理了理衣裳:“到底还在公堂上,咱们也不适合耽误太久,若是夫人的话都说完了,不妨先出去吧。”
姚氏觉得幸福来得有点突然,“长公主都听明白了?”
周玉雁点头:“明白,当然明白。走吧。”说着,她率先往外走。
姚氏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这就成了?
平阳长公主能对她低头赔礼道歉,这是多大的脸面啊?
姚氏忍不住笑出来,赶紧跟着出去。
周玉雁走的步履从容,态度淡定,可就在两人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来,璀璨一笑:“夫人方才的意思是,是想要我对夫人赔礼道歉,也要一些补偿是不是?”
姚氏一愣:“是、是的。”
周玉雁了然的点点头:“正如夫人所说,这嫁妆放在毋原侯府也是徒添伤感,换了钱财补贴家用是好事。”
姚氏心里开始打鼓。
周玉雁忽然一笑:“有件事情方才我就想说了,眼下得知夫人的意思之后,我有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姚氏无端端慌了:“长公主不用太费心!”道歉和赔偿而已,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周玉雁却已经没有再给她机会,转身出去。
从这一刻开始,姚氏对局面失去控制。
周玉雁出了公堂,将京兆尹叫到身边:“今日劳烦大人审理此案,不想却是我的一个误会,实在是过意不去。”
京兆尹看了一眼后面出来的姚氏,心知她们许是已经商量了解决的办法,“长公主言重了,身在其位,自该做这些。那……是否可以结案?”
周玉雁笑了一下:“结案,自然是要结。”
姚氏挺直了背脊,准备找个好位置接受道歉。
“不过,我这里有一个新案子,又要劳烦大人了。”
京兆尹和姚氏同时咯噔一下。
怎么又有一桩案子?
因着结案之用,方才姚氏已经吩咐下人去将假装的清单和置换物件的账单取来,正好被周玉雁拿走。
姚氏有些忐忑的走到周玉雁身边:“长公主何必再多生事端?此事结了就是结了!”她咬咬牙,准备再捏着那个秘密威胁一番:“长公主身上的事情已经担得够多,还是删繁就简的好!”
周玉雁扭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今日是我的莽撞,才叫夫人受了委屈,夫人宽厚,只要将话说清楚,得一个该有的道歉便息事宁人,可是我心中始终过意不去。”
京兆尹眼观鼻鼻观心,静待后文。
周玉雁已经拿到了假装的清单和置换嫁妆的账单,转而呈到了京兆尹的面前:“大人,毋原侯府人置换姐姐留在侯府的嫁妆,也是为了补贴家用,此举无可厚非,然这店铺的掌柜却欺侯夫人不懂宝物的价值,恶意低价购入,已是欺瞒之罪,嫁妆清单在此,当年姐姐备下这些假装的时候,我恰好知道这些物什的价位,方才扫了一眼侯夫人置换回来的钱财,比之原价连三成都不到。”
啪的一声,周玉雁忽然将账册往桌上一拍,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堂中瑟瑟发抖的掌柜,厉声道:“生意欺负外行,这般不老实,毋原侯府置换了多少,劳烦大人一一清点出来,按照大禹行商的律法,严格查办!”
掌柜的慌了,连忙磕头:“长公主冤枉啊!冤枉啊!这……这怎么能算是欺负外行呢……这、这行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东西就算做的时候再精贵,可始终是旧物了,必定是要折价的!咱们也是做生意的,铺子要花钱,进货要花钱,伙计茶水吃喝拉撒都要花钱,若是原价购进,岂不是要亏本吗!”
姚氏的预感很不好,忙说:“长公主,此事就、就算了!”
周玉雁扭头看她:“算?怎么能算?”
她收回目光,朗声道:“我既然答应了夫人,要将赔偿送到夫人的手上,此事夫人不必操心,我自会处理好。”
赔偿?
不是啊!
她说的不是这个赔偿!
她手里有周玉雁的秘密,该是周玉雁用好处堵她的嘴啊!怎么现在开始找铺子的老板开始要什么赔偿了?
周玉雁施施然坐下,京兆尹正欲开口,忽然一个衙役走了过来,在京兆尹耳边低语几句,京兆尹目光一惊,望向后堂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周玉雁,赶紧跟着坐下。
“掌柜的,本公主自小在京城长大,这京中但凡喊得上名号的店,没有不识本公主的。当年淳王府一年采买,恐怕比你进的货物要多数倍。这东西值多少钱,本公主会没有你清楚?再则,你说东西折了价,这不假,可是折价折了六七成,也是能理直气壮喊出来的?”
她笑了一下:“说来也巧了,本公主在京中正好认得几位声誉好,经商资历也身后的掌柜的,不知大人可否将人叫过来,略作询问?”
京兆尹立刻点头。
于是,那位在京中有百年名誉的绸缎庄郝少掌柜被请了过来。
这位姓郝的少东家之前有眼无珠,不知道得罪了店中的贵客,之后被父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险些连继承家业的资格都被其他几个兄弟趁机抢了。
在那之后,他也将淳王府的这位视作了顶天重要的客人,店中的厢房每日都有人打扫,即便周玉雁不去,也一直在为她留着。
今日得知是平阳长公主找人,郝少东家知道自己弥补的机会到了,麻溜的就来了。
在京中做生意,难免的要看人下菜碟,环境使然,算不得是他们做的哪里过分。毕竟京中权贵也喜欢自己被区别对待。
无论如何,他这次不能再得罪淳王府的人了。
郝少东家一一叩拜之后,周玉雁询问起他们绸缎庄可会收客人要卖的绸缎,通常又是什么价位。
郝少东家略一思忖,流利对答——多半时候不收,收都收名贵的少见的料子,价格是根据布料保存的完好程度和稀有程度来定,换句话说,有高价购入,也有低价买进的。
周玉雁又问:“那你们行中,可有但凡是客人卖的布匹,必定压低低价买入的规矩呢?”
郝少东家一笑:“这是欺负人了。”
周玉雁:“虽说你们做绸缎生意,但是也是跟金银钱财打交道,郝少东家觉得,金银饰品的折价又该怎么算呢?”
郝少东家一愣,当即道:“长公主明鉴,若是材质一般的普通首饰,自然要压价,但若是纯粹的金银打造的饰物或是雕琢的天然宝石,那可都是值钱不掉价的,咱们做生意的,不少人都不愿意用银票,但凡是有点家底的,无一不会换些黄金宝石收藏起来镇宅,折价一说,倒是不多……”
周玉雁听这话时,一直摸着手腕上金灿灿的镯子,郝少东家说完之后,她重新望向首饰铺子的东家:“如何,这个答案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