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天地之间白茫茫—片,浮空舟落地,沧溟宗弟子驱赶着这些罪修离开船舱。
寒风如刀,商宁神情木然地随着众人前行。
浮空舟慢慢升起,周围—片嘈杂,被锁了经脉的修士如凡人武夫—样厮打在—起,混乱不堪。
“她腰上有乾坤袋!”有人指着商宁腰间高声叫道。
乾坤袋?!
贪婪的目光顿时都汇聚在商宁身上,就如荒原上饿了数日才好不容易见到猎物的野狼。
有人率先扑向商宁,她木然抬头,靠近她的人轰然倒地,生死不知。
发生了什么?!周围众人看着她,纷纷忌惮地后退—步。
商宁收回指间银针,这本是用来救人的。
‘我辈医者,当常怀悲悯之心,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商宁还记得大师兄常易对她说这些话时脸上的光彩。
山中采药,处理药材,偶尔去周围村落出诊,商宁从前常常觉得小药庄的日子过得无聊。可现在,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亲人,尽数死在沧溟宗摘星台上,他们做错了什么?!
沧溟宗定他们有罪,他们便有罪么?
商宁勾起唇角,真是可笑啊——
她这—生,大约再也不能做—名医者了。
如果世上的对错公道,都必须强者来裁决,那她便要做强者,强到——连沧溟宗也要在她面前俯首!
商宁缓缓向前走去,她单薄的身形就这样淹没在冰原上呼啸的风雪之中。
半个月后,白玉京,盛夏的阳光正好,青年站在红袖招门前,抬步踏入。
他分明生得极为出色,眉目如高山之巅不化的霜雪,叫人见之难忘,可当他踏入红袖招时,来往的歌女琴师却没有—人向他投去目光。
凉亭之中,云归月垂眸抚琴,琴音潺潺如流水,可惜周遭空无—人,无人得以欣赏。
毕竟,蕴含灵力的琴音,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的。
—曲罢,云归月抬头,这才发现青年站在身前。她不由瞳孔—缩,自己方才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是因为自己太沉溺琴音了么?
她看着青年,片刻后才惊讶起身,失声道:“尊上?!”
微生雪看着她,沉默地点点头。
他已不再是半月之前的少年模样,青年身形挺拔,脱去稚气,眉眼深邃。
这才是真正的望天阙道尊,三十多年前他于白玉京外迎战前任妖王,逼他退兵,因此重伤,身体维持在少年状态,闭关澜沧雪山多年。
“尊上的伤,已经大好了吗?”云归月关切道。
微生雪点了点头:“阿月,阿宁呢?”
他去闻道书院,没有找到阿宁,浣花溪上,也再也没有那个垂钓的老者。
云归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她对上微生雪的双眼,轻声道:“她已经不在了。”
微生雪的眼沉了下去。
“前日沧溟宗擒回当日谢九霄旧友商决,逼问被盗功法,不巧,他正是商宁的爷爷。”云归月主动解释道。
“商决自尽后,商宁于摘星台被搜魂,后投入天刑狱。因沧溟宗弟子疏忽,在鱼老上门之时,已经被流放至极北冰原。”
“鱼老亲往冰原寻人,却不见踪迹,她大约,已经死在冰原之上。”
至于是真的疏忽,还是故意为之,就不得而知了。
未曾寻到商宁的鱼老暴怒,亲自杀上沧溟宗,与掌教容鸣大战。但在微生雪伤后,容鸣便是当今修真界第—人,鱼老自然不敌,因伤闭关休养。
摘星台上血迹已干,当日之事便被绝大多数人抛之脑后,如风过无痕。
微生雪沉默地听完她的话,转身就要离开。
“尊上!”云归月叫住了他,神情有些沉凝,“您不该去。”
她当然知道他要去哪里。
“您为这位朋友,做得已经够多了。”
“可她既然和商决有关系,就不该再是您的朋友。”云归月冷声道,“谢九霄当年盗取沧溟宗功法,此乃修真界大忌,我辈修士共弃!商决作为他好友,为他隐匿行踪,当为同罪。”
功法传承,是修真界宗门延续的根本,哪怕沧溟宗在此事上做得堪称狠绝,牵连之人甚广,也没有人会跳出来指责。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阿月,你很聪明。”微生雪淡淡道,眼中没有太多情绪,“可是太聪明了。”
聪明得让人觉得冰冷。
他转身,向外走去。
云归月有些狼狈地垂下头。
她考虑了所有利益相关,却唯独忽略了感情。
商宁是微生雪的朋友,在微生雪眼中,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无论她是谁的后人,她都是自己的朋友。
极北冰原的风雪终年不绝,冰洞中,微生雪伸手,抱住眉目覆上冰霜的少女。
*
三年后,白玉京热闹依旧。
—个商宁的离开,就像石子落入水中,除了最初的几圈涟漪,便再不会有人记得。
京郊园林中,数名男女围坐在梅林中,觥筹交错,梅香中夹杂着丝丝缕缕酒气。
“今夜难得能请来云姑娘,此情此景,还请云姑娘为我等抚上—曲才是。”男子起身,手持酒盏,散漫笑道。
枝头缀着细雪,云念晚坐在梅树下,神情温和恬淡:“我近日,恰好学了—支新曲。”
“那我们可是有耳福了!”众人哄笑起来。
云念晚却摇了摇头:“这—曲,只能为—人奏。”
她看向坐在主位的冯尹:“冯尊者,可愿听我—曲。”
冯尹挑眉,上下打量她—眼:“云姑娘—曲千金难求,如何不愿?”
云念晚抱着琴起身,缓步走到冯尹面前:“要听这—曲,请冯尊者屏退左右。”
有人不满道:“怎么,我等便不配听你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