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折有些脸红,许康轶也说过他睡觉太不老实的话,他不好意思看到凌安之无奈至极的这张脸,伸手捂住了自己双眼,灿烂地笑了:“那就别让我和你住在一起了,你身上有伤,休息不好怎么行?”
——万一再无意中上演一个元帅失身,那他不是祸闯得更大了?
“想得美”,不过看花折的反应,昨晚也不是故意占他便宜的,凌安之调整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像个大猫似的伸了个懒腰。
花折和前线多人利益关系牵扯太深,又是布衣,他不得不防:“今晚开始你在里间床上睡去,还有我这点小伤不许碎嘴子告诉余情,听到没?”
花折也知道凌安之脾性,出了口的命令没见到收回过,这么凶神恶煞的坏蛋祸害不知道余情平时怎么受的?
——他也没想想许康轶好像更不容易相处,至少凌安之还是个说话有回音的,许康轶有时候根本一言不发,直接发号施令。
估计自己没那么容易金蝉脱壳,花折认命似地翻身起来黑暗中摸起一件衣服伸胳膊往身上穿。
床上那位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你穿我衣服做吗?”
花折心道我又没有夜眼分不清,继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懒洋洋地说道:“我衣服脏了,换件干净的。”
他捏着身上凌安之衣服的衣领,突然发现凌安之衣领内侧好像还绣着字,仔细分辨,歪歪扭扭的一个安字,花折窃笑:“凌帅,这元帅夫人的绣活出品貌似差了些,要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估计嫁出去是难了。”
花折拢上衣襟,心下吃惊,凌安之的腰身尺寸,竟然和他是差不多的,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看来凌安之多年来又伤又病,操劳太过,瘦削了太多了。
凌安之全身衣物俱是余情按时置备,余情的习惯亲手在所有衣领上全开光刺字——不管好不好看,先昭示所有权再说。
其实这歪字在凌安之眼中显得余情挺调皮可爱的。
凌安之心念一动,好奇心强的毛病又犯了:“花折,我问你个事?”
花折眼珠一转:“大帅直说。”
凌安之昨晚被上下其手摸醒了好几次,觉得花花公子攻气十足,一个曾经想当然的事变成了疑问缓缓浮上心来,他眨眨眼,扬扬下巴问他:“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晚上究竟…谁在上边?”
幸亏花折反应快,一般人被这么突然一问,估计看反应就直接露馅了,他耸耸双肩,一副小事一桩的样子:“大帅,你不仅能管大楚的四境,还能管到床上去?事关大楚和夏吾两国皇子的颜面,你告诉我怎么回答才是对的?”
凌安之盯着他,不为所动:“许康轶说过你特别坏。”
花折两边唇角一扯,露出一个极度放松的表情来:“你告诉我,我们身边谁是好人?个个shā • rén无数,要我看,我是双手最干净的了。”
看花折耸着双肩和那个暗含否定的一笑,凌安之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着,平时能扛得住他抽冷子几问的人一点马脚也不露的人很少,除非受过专门的训练,花折算一个。
“少转移话题,谁规定shā • rén必须亲自动手了?”凌安之心里有事,不再和花折说太多了,看花折给他诊完脉就起身准备外出:“我先去楚将军那里一趟,一会回来再喝药吧。”
花折看昔日威风八面的大帅扶着桌案,腿不敢使力有一些瘸,觉得他有些可怜:“我扶你去,正好给楚将军也看看脉。”
一夜之间,楚玉丰好似容颜枯槁老了好几岁,再强大的将军也有软肋,郝英打小在舅舅身边厮混,比楚玉丰亲儿子还亲些,而今亲眼看着外甥遭此酷刑,楚玉丰愤怒心疼的无以言表,像被活剐了似的难受。
他看到凌安之在门前下了马,步履缓慢地带着花折走进来了,有些失魂落魄地迎了几步抱拳施礼道:“凌帅,昨天一时怒急攻心,没有您拦着可能已经进了山口,害您也跟着受了伤,请您责罚。”
凌安之看到郝英尸首已经被收拾妥当,蒙着白布停尸在院中,他知晓亲人死在军中的感受,只不过他是三军统帅,有时必须心冷罢了,忙伸手搀起楚玉丰道:“楚将军,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是要共商谋略战败武慈、武司二人,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胸中熊熊燃烧的仇恨是楚玉丰血红眼睛中唯一的神采,他想到昨日那一幕便瞬间怒发冲冠:“大帅,武慈两军阵前杀俘,便是要气杀我等,我们上阵的俱为兄弟舅甥,对方又何尝不是?明日阵前,也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凌安之扶着花折的胳膊借力,有些吃痛地缓慢坐在了会客厅的太师椅上,缓缓说道:“楚将军,您刚才已经说了,武慈这么做,就是要气死我们?”
楚玉丰看到了凌安之,以前不懂,现在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眼圈又红了:“不瞒大帅,我昨晚心脏疼了一夜,我shā • rén和自杀的心全都有。”
凌安之摆摆手让楚玉丰也坐下。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不做敌人希望我们做的事,不可过于冲动。”
楚玉丰也随着坐了下来,用拳头敲着桌子:“明天就应该在阵前把西南军的俘虏全部砍头示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天经地义,为何不可?凌帅,你是想怎么办?”
花折看了楚玉丰一眼,见他心火正旺,对楚玉丰道:“楚将军,您一夜未眠,昨日忧伤太过,我给您诊诊脉吧。”
凌安之轻转着桌面上残局剩下的黑白棋子:“如果不制怒,下一步可能还是会被武慈牵着鼻子走,再进入他更大的包围圈,再想带着北疆军和安西军的兄弟们出来就更难了。”
花折心下感慨,大将和大帅的区别,除了战略战术,可能在此刻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他一向知道凌安之爱惜士兵,为减少伤亡经常身先士卒、亲自破阵,昨日瞬间三千安西军俘虏人头落地,鲜血喷起数米高,凌安之亲眼所见,岂有不心疼之理,可居然心绪起伏不大,不是太狼心狗肺,就是自制太过。
楚玉丰心下也知道凌安之言之有理,眼眶通红痛心疾首地问道:“大帅,此仇不报,我何颜见北疆父母亲人?”
凌安之轻将看似一盘散乱的黑白棋子迅捷一拢,直接扔进了棋桶里:“楚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说亲手杀几个俘虏有什么意思?要手刃了武慈,活剐了武司才解你我心头之恨。”
楚玉丰追根问底:“那怎么报?”
凌安之伸手将棋桶的盖子咔哒一扣:“楚将军,攻心为上,做和他希望相反的事,他想我们行暴道,我们便行——仁道。”
楚玉丰顺着凌安之的目光看了一眼,他强自镇定,第一军令如山,第二凌安之确实计谋的更长远,有些事他暂时看不透的时候,还是要听主帅的:“凌帅,仁道不可过猛。”
凌安之纵使腿上带伤,依旧脊梁笔直,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中缓缓蹦出来:“纵使细嗅蔷薇,可依然是拥有无敌爪牙的猛虎,无论是否狰狞的张牙舞爪,全和猛不猛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