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瓦片从屋顶滑落,哐当砸在地上,树梢栖息的鸟雀扑腾四散开来。
闻芊扶着杨晋的胳膊坐回原处,饶是有些功夫在身,仍对方才的情形心有余悸。
好在只是衣裳脏了,并未受伤,她低头去擦裙摆上蹭到的污泥。
“没事吧?”杨晋跟着伸手拍掉闻芊发髻间的枯叶,见她无碍,方才笑叹,“自作自受。”
后者无力地瞪他一眼,擦衣裙的动作愈发的用力了。
杨晋只好收回手在旁边静静坐着。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言语。
目之所及的檐牙上缓缓爬过一只秋虫。
“杨大人。”
他听到身旁有个试探性的声音,于是便本能的嗯了。
“乐坊的事……”闻芊迟疑道,“你还帮忙么?”
杨晋转过眼来看她,慢声开口:“现在知道怕了?”
闻芊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你也不想想我今天为什么会来。”他捡起脚边的一粒石子,往茂密的草木中一扔,“就猜到你要逞能,我若是不给这个面子,看你怎么收场。”
闻芊听完结结实实地怔忡了一阵。
这一天以来思索过无数种可能,无数法子,总是将杨晋往坏处去想,从没料到他会如此照顾她的感受,歉疚之余多少觉得自己有些以怨报德。
闻芊偷偷看了看他,随后不着痕迹地挪动位置,拉着他胳膊肘边摇边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咱们讲和吧,好不好?”
杨晋被她推得左摇右晃,也不知该说什么:“我不是非得要你道歉不可,我只是……”
话未讲完,闻芊已不在意地打断,“行啦,就这么定了。杨大人,咱们先走吧,我还要回去换衣裳。”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牵着她翻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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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厅里的酒宴接近尾声,菱歌正留下收拾残局,角落里施百川百无聊赖地坐着,一面抛花生米吃,一面喝两口酒润嗓子。
她边擦桌子边没话找话说:“施大人今天怎么肯赏脸来呀,我见你平时都不爱看歌舞的。”
施百川靠在桌旁懒懒地嚼着花生米,“那还不是为了盯着我哥。”
“杨大人?他怎么了?”
“嗬,你是没看见他昨天发多大的火,我就怕他今日把你们这乐坊给拆了。”他手指比划了一下,很是好心的补充,“所以,这不是救你们来了么。”
“不见得吧,我瞧杨大人今天挺正常的啊……”菱歌把酒杯一个一个摆好,顺口问道,“那杨大人这会儿跟我师姐在后园散步醒酒来着,您不去盯着他点儿?”
施百川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将近来他在卫所里听到的传言尽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道:
“还是算了吧……”
*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格外风平浪静。
转眼便是八月十四,尽管只在山上住一晚,但因去的人多,要拾掇的东西也不少,曹坊主难得挑起大梁,站在楼梯间上下指挥,很是忙碌。
闻芊坐在屋中忙里偷闲地嗑瓜子,身边是带了一堆瓶瓶罐罐往她行囊内塞的楼砚。
“止咳的、润喉的我给你放在右边儿,你好拿取;méng • hàn • yào、一步倒在左边儿,必要的时候用,可别伤到人了;还有你这些日子熬夜,皮肤不好,我做了盒涂面药,记得晚上临睡前和着奶液一块儿擦……这个给你放在最里面;沐浴用的蔷薇露我也给你带上了……”
她叼着瓜子壳目光一转不转地打量他,无比感慨:“楼砚,我有时候觉得你真像我娘。”
“我要是你娘就好了。”后者翻了个大白眼,“天天把你锁在家哪儿也别想去,再老老实实找户人家嫁了。”
闻芊笑道,“后娘吧,这是。”
包袱打包好,约摸有小山般高。
“阿芊,我没法与你同行。”不欲和她贫嘴,楼砚语气里含着层层担忧,“不过你记住万事要小心,切莫强出头,别再像上回在唐府里似的,弄一身的伤。”
“不会。”她不在意,仍旧笑嘻嘻的,“和老太太去见旧情人而已,怎么可能会受伤,又不是龙潭虎穴。”
“我是担心那个……”他欲说还休,“锦衣卫可不是善茬,你多少还是忌讳着点,别的事上你不听劝也就罢了,干甚么老和那个姓杨的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