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锦衣卫的习惯,杨晋对这些细枝末节很是留心,不必她多提已经想起了那段故事。
闻芊将两手环过膝盖,静静的抱着,抬眼看向在连绵起伏山脉上的,那一轮苍茫的月圆,“当时我对你说的有关我们三人的过往,其实是有所保留的。”
她眨了下眼睛,视线转回来,“现在,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过去。”
闻芊难得平和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有那么一瞬,杨晋觉得呼吸有些凝滞,心中浮起万般复杂的情绪。
他想:是我把她逼到这个地步的么?
歪脖子树上,大尾巴的松鼠窸窸窣窣地从一端跳到了另一端,在梢头直起身子。
她在一片沉睡的群山中轻声开口:“我的故乡在一座高山里,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住在那儿。
“山上四季如春,遍地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有水、有地、有飞禽走兽,什么都不缺。
“村里人靠山吃山,因为人不多,所以日子还算过得去。”
她兴许是回忆起了什么,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整个村子也就十来户人,几乎都姓楼,邻里皆是亲眷,大家知根知底的,现在想想更像是一个家族。比如楼砚……”
闻芊若有所思地算了算,“他应该是我五服内的堂哥。”
有的事,身在其中云里雾里,乍然得知原委,杨晋才多少明白楼砚对他的那份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虽然人少地方小,但是奇怪的规矩特别多。”她一面思索,一面缓缓道,“比方说,我们村里有个很大的祠堂,每逢重要的日子,会由村长主持祭拜鬼神——其实我至今也不知道楼家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只记得但凡家中有男孩儿的,五岁后就要开始学医,十岁上下通读《易经》,所以我们那儿家家户户都多少会点医术。”
杨晋猜测道:“莫非是杏林世家?”
闻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小时候的事,隔得太久我记不大清了。”
“bā • jiǔ岁前我从来没有走出过那座山,也从来没有见过外人——我叔叔曾告诉我,咱们的村子是世外桃源,处在高山之上,有终年不散的雾气作为屏障,下山的路亦设有迷惑人的玄机,若无村人带领,寻常人进不来,我们这些小孩儿也出不去。”
这样的地方……确实是个避世之处。杨晋本能的认为,她的族人应该不简单。
讲到此处,闻芊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所以我当时把朗许带回家,几乎是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说我不该带陌生人回村啦,说我太鲁莽啦,说我若是被有心人的利用如何是好啦之类之类的……”
这的确她做得出来的事,几乎能够想象出画面来,杨晋不禁无奈地笑笑:“不过你还是得偿所愿了。”
“那是自然。”闻芊得意地扬眉轻哼,“从小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提到这段陈年旧事,她眼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光,语气却轻描淡写起来。
“那会儿生得巧,村里同龄的女孩子就我一个,其他全是满地滚的臭小子。
“小的时候,我简直不知道什么叫委屈,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成日里心肝宝贝儿的混叫,上街一圈回来怀里能多一大堆的零嘴和小玩意儿,哪怕我闯出天大的祸,撒撒娇也就过去了。”
“每次惹了事,大人们气得跳脚也总舍不得罚我,回回都是逮着楼砚一阵训……”
说着她的话兀自一断,心想,难怪楼砚现在这么爱管着自己,感情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杨晋沉默地看着闻芊无意识地拨动着手腕上那串纹路繁复的镯子,月华流光在上面轻轻一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