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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七章(1 / 2)

符敏让她这番直白的挑衅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半晌也没喵出一声。

“好曲,好琴,好气势。”

亭外听得几下轻拍,方才那持箫之人抚掌而来。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五六的样子,身形瘦削,骨子里透着股书生气,笑起来时很有“君子如玉,温润而泽”的风范。

四下里发怔的看客这瞬才回过神,忙抬手施礼叫了声“花先生”。

闻芊打量了一番,总算放过符敏,吝啬地对他一点头。

“你的箫也不错。”

“承蒙……杨姑娘夸奖,不敢当。”他谨慎地斟酌了下用词,最后才笑着作揖,“在下花让。”

想起那请柬上落款的四个字,加之老庄主又早已仙逝,那么这位估摸着就是主人家了。

对方客套完后,直起身子,满脸堆笑,“两位姑娘都是鄙人的客人,今日赏花难得有雅兴,又何必互相伤了和气,权当是卖花某个面子,大家各让一步,如何?”

原本就是符敏自己作了大死,看上去他像是来圆场的和事佬,其实却是不着痕迹的在帮符家解围。

反正要找麻烦也是杨晋忙活,闻芊泄了火,酒劲上头开始犯倦,揉了揉弹得发酸的手,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行啊,让这位‘琴艺高超’的贵客,先给我家大小姐道个歉如何?”

“我才……”

符敏刚开了个头,就被身边的兄长拽住了。

大概是看到形势不对,小妹技不如人又的确理亏,男子很快鞠躬朝杨凝赔了个不是。

她只略一颔首,并未多言。

符敏红着眼睛,被自己兄长连喝带哄地拉走了。

花让这才收回视线,又再次作揖致歉,“符姑娘年纪尚小,难免有失分寸,方才那些话,还请杨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杨凝摇了摇头,宽宏大度地说了句无妨。

闻芊正接过杨晋递来的披风,目光却仍在打量他,半晌抱起胳膊问道:“我瞧你吹箫的指法有些不一样,先生从前是学笛子的吗?”

花让侧身来,笑着摇头:“那倒不是,我久居云南,起初学的是‘夜箫’,后来才改吹洞箫的,夜箫吹时讲究轻缓,气韵绵长,所以一直还没改过习惯。”

她眼前蓦地一亮,“我听闻白苗族有箫名‘寥’,音色比寻常箫声柔美,还从未见识过,想不到花先生竟会吹?”

他很是谦逊:“只是略懂而已,姑娘若有兴趣,等改天得空了,我再安排专人奏与姑娘听。”

“既然如此,就麻烦先生了。”

“客气,客气……”

她二人一言一语,很快谈起古今名曲,琴棋书画,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

杨晋在旁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摩挲着他腰牌上的纹路。

不知为什么,蓦地就想起很久之前初识闻芊时,她曾问过的一句话。

——“杨大人好音律么?”

那会儿他没往心里去,怎么回答的,如今也记不太清了。

石亭外的小花圃内,在被那段杀气腾腾的魔音席卷过后,此时寥寥几人的交谈声便尤为祥和。

施百川好似这瞬才缓过来,收走扶在树干上的手,硬生生撕下一大块树皮,狠狠拽在掌心。

原就在冬季凋零得不像样的老槐被他抠得面目全非。

在杨凝转过头的时候,他猛地回身,几个起落跳下了屋顶,骑着自己的马绝尘离去。

花让是个极健谈且好客的人,为了表示歉意,硬是摆了一桌菜给他们三人赔罪。

然而杨晋没兴趣,杨凝不表态,唯一肯赏脸的闻芊又因为喝多了酒,显得有点倦懒,花庄主的这片热忱无人领情,他自己倒也不尴尬,饶是独角戏也唱得津津有味。

一行人回到杨府已是下午,院中只看到杨老在指挥朗许去摘橘树上的果子,两个小姑娘蹲在树下等着吃现成,画面其乐融融。

“回来啦。”他忙着把柑橘严丝合缝地放在篮子里,冒了这句话后,也不问他们玩得好不好。

杨晋和杨凝立时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百川呢?”四下扫了一圈没看见人影。

杨老不在意的摆摆手,“谁知道跑哪儿野去了——摘左边那个,对对对,就是这个。”

闻言杨晋也就没再多问,毕竟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平日里有自己的打算并不奇怪。

鉴于这场赏花宴原本就没多少美好的回忆值得详谈,众人互相寒暄了两句很快便各自回房。

*

子时,寒夜深沉之际。

凄清的冷月孤零零的悬在头顶,仿佛比中秋来得更圆更亮,晕出一团模糊的银辉。

济南城高低错落的屋檐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打更人拎着他的破锣无精打采地在空旷的长街上敲着。

倏地有一道疾风从身后一晃而过,将他衣摆吹得朝前翻了个滚,打更人忙回头望了一眼。

四周空无一人,并无异样。

大概是夜路走多了也不见他害怕,只奇怪地挠挠头,仍旧继续前行。

施百川在矮树梢头借力,翻身跃上高墙,蹲在符家后院的屋顶垂眸往下看。

整个宅院的布局尽收眼底,他几乎不费力气地就找到了符敏的住处。

门并没锁,轻轻一推便能打开。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床边,耳畔传来女子浅淡而均匀的呼吸,桃红色的纱帐微波般垂在黄花梨木所制的架子床周围。

他伸出手,面无表情地撩起来。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幼娇生惯养,只要愿意打扮,怎么看都是美好的。

施百川瞧着那张莹白如玉,毫无瑕疵的容颜,心想:“长得漂亮就了不起了吗?”

一尺来长的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然后蓦地被握住。

“我毁了你这张脸,看你往后拿什么去得意。”

他抽刀出鞘,短暂的锋芒里有“噌”的一声轻响,清冷的月光在刃上压出一缕细线,稍纵即逝。

施百川提起短刀,渐次逼近,在刀尖即将刺上符敏那张细嫩的脸蛋时,恍惚中不知何处听到一个声音在轻轻质问: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无故伤人的么?”

那一瞬,好似周身的经脉被人用力牵扯住,他扬刀的手停在半空,月光照着身形投射在墙边,仿佛隔着幕布的皮影画。

漆黑一片的视线中闪过他刚入锦衣卫时的情景,虚空里似乎有人如当初般抬手打在他脑袋上。

“让你进来,是为了给你找点事情做。”

“锦衣卫的名声本就不好了,你若和他们一样,那与从前还有什么分别?”

匕首在他手中轻颤,一种前所未有的彷徨与失落洪水一样灌顶而下。

施百川紧握着刀柄,寒冷的夜风沉甸甸的压在他肩头,那只胳膊不堪重负地犹疑着,终于他狠咬了下舌尖,猛地挫身朝门外跑去。

扛着北风刺骨的寒意,他一连奔过两三条街,最后停在一棵不知名的老树下。

他扶着树干喘气,垂眸时从匕首锋利的刀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我自小生得就不美,多一条疤也不要紧的。”

她那时候转过头来淡笑着对他说,“你不用太自责。”

施百川蓦地一怔,咬牙将匕首扎进树干之中,就这么狠狠扎了数次,他才缓过神来,头抵着粗糙的树皮慢慢坐在了地上。

老树不知人意,把叶子里细碎的冰霜劈头盖脸的浇了他满头满身,湿漉漉地坠在睫毛上,施百川仍睁着眼,心中却浮起万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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