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的女孩子们一路目送他们行远,回头面面相觑,互相习以为常似的摊手叹道:
又吵起来了……
*
长街上迎来了酒楼饭馆里吃饱喝足的行人,繁华热闹间透着吵杂的喧嚣。
杨晋和闻芊一前一后地走在其中,相隔不到半步的距离,却沉默着皆不说话。
过了这些时候,闻芊差不多已经冷静下来,可偏偏不愿开口,只抱怀在胸前,拿余光瞥了杨晋一眼,心头暗想:他过会儿肯定会同我道歉的,那时我再借此机会和他谈条件。
思及这般,她成竹于胸地悄然颔了颔首。
杨晋正颦眉盯着足下的石板路,若有所思地想:闻芊现在必定在等我向她道歉,好借坡下驴地跟我谈条件。
他视线不经意挪了过去,不巧和闻芊对上了,两人同时一顿,又不屑地冷哼出声。
一路顾着生气,未想起这是条出了名的花街,走没几步迎面便见得一座青楼花枝招展的立在一旁。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青楼对面便是一家小倌馆,二者隔街对望,风格鲜明,好像正是为他俩准备的。
看见如此布局,两人不自觉就停了下来,在川流不息地四周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氛围。
闻芊睇了睇他,忽然挑起一抹笑颜,故意道:“杨大人,好地方啊,你不是要纳妾吗?不进去逛逛?”
杨晋虽觉不快,却也不甘示弱地转向她,很客气地朝旁示意,“我纳妾是要挑良家女子的,没你这么方便,不如你先请?”
“你……”闻芊狠狠龇牙,堵着一口恶气想揍人,可又觉得自己若先发脾气定然落了下风,她硬生生平息怒火,不以为意地哼道,“不就是良家子弟吗?有什么难的,我也可以找!”
杨晋闻言眉头便皱了下。
她挑衅地牵起嘴角,信手把盘好的青丝松开,三两下梳成少女式的发髻,杨晋的脸色瞬间黑得有些厉害,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背影。
闻芊自怀中抽出一方帕子,莲步轻移行至路中央,前后打量了一圈,继而一面走一面抛下,动作何其自然熟练,可能从前还是个惯犯。
这招效果立竿见影,很快便有个不识好歹的年轻公子弯腰拾起,举目四顾,立时发现了在人群里慢悠悠信步的闻芊。
“姑娘!姑娘——”
她故作不知情地转身,乍然看到其相貌,对方似乎小小的惊讶了以下,当即堆起笑颜将帕子端端正正奉上,“冒昧了……这是小生适才在路上捡到,约摸是姑娘之物。”
闻芊略有几分诧异地掩了掩口,佯作惊喜地接过来,“的确是我的东西。”
她甚是感激:“多亏公子心细,否则回了家,娘亲还不知要怎么责备呢。”
难得被佳人感谢,年轻公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话虽如此说,垂眸间却不经意在偷瞄她。
闻芊暗暗朝某一处扬了扬眉,见缝插针地问道:“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呀。”
“让姑娘见笑了……小生乃是金陵人士,此番为春闱而来,要等放了榜才回故地。”
“哦?您是金陵人啊,这么巧。”她开始套近乎,“我从前也在江浙住过好几年的呢。”
“是吗?姑娘是哪里人?”
“我是扬州人。”
“诶,我姑母就在扬州住,小时候时常去。”
……
杨晋神色淡淡地瞧着那边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从住址来历说到家族族谱,从兄弟姐妹谈到祖宗十八代,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闻芊才顺势把叠好的帕子递过去,“既这么有缘,这绣帕我就送给公子好了,权当留个纪念。”
分明是一场郎有情妾有意,浓情蜜意的画面,书生伸出手,作势就要接:“这怎么使得呢……”
还真当他是死的。
杨晋轻轻磨牙,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几步。
玄青色的曳撒上,暗金的四爪飞鱼纹流光闪烁,森森带着杀气,他也不靠近,只在闻芊身后一丈开外的地方慢腾腾地抱起刀。
刀刃甫一亮出来,出于对锦衣卫本能的畏惧,那书生登时身躯一震。
杨晋歪了歪头给他一个眼神,后者忙把手撤回,连连道:“不不不,不用不用了。”
闻芊将帕子又往前送了送:“你不必客气。”
“不不不,要客气要客气。”
“一张帕子而已……”
对方且退且摆手,“这使不得、使不得,小生还有要事,就先走了,再会!”
“诶——”
闻芊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他唯恐避之不及,撒丫子便跑,转瞬没了踪影。
“跑什么跑。”她捏着那条帕子摔在一旁,咬牙切齿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心里有气无处发,偏生背后传来某人风凉的一声轻笑,她忿忿转头。杨晋正若无其事地弯腰在小摊前挑拣桃子,手中握了一个掂掂重量。
“有什么好笑的?”
他慢条斯理道:“我笑你啊,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早就人老珠黄了,除了我,没人要你的……桃子怎么卖?”
闻芊被他准确无误的戳中软肋,只觉自己的脑子此刻若是一枚烟花,现在早就爆得五彩缤纷了。
老板忧心忡忡地望了望那边的闻芊,试探性地伸出五指,“五文钱一斤……”
“行,拣两斤给我。”
想不到他竟还有心思买果子!
杨晋刚往怀中掏钱,闻芊便气冲冲走过来,抬脚在他鞋面上一踩。
他虽挨了一记却也没躲,才要回身,只见她把发髻上那支金簪拔下,一股脑推到他胸膛上。
“好,好,就你年轻,就你好看!”
“那你一个人过去吧,我不要跟你过了!”
这簪子是成亲当晚他送给她的,事发突然,杨晋未曾料到会有这一出,险些没拿稳,手忙脚乱地把金簪捧住。
闻芊气急地哼了声,一面扯了条带子绑秀发,一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