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的大哥杨清从南京回来时,正好是冬天,刚下过一场雪,气候有些恶劣。
家中摆了一桌酒席给长子接风洗尘,杨阁老和杨夫人半个月前便开始絮絮叨叨,心心念念,今日则更加坐不住,一会儿上厨房叮嘱两句,一会儿又立在院中探头朝门外张望。
长时间耳濡目染,闻芊难免对这个活在传说里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爬起床便开始精心打扮,从发饰到鞋面,无一不讲究。
杨晋好不容易轮上沐休,没等睡个安稳觉就被她残忍的从被窝里拽了出来,摁在铜镜前梳头穿衣。
“……是去见我大哥,又不是让你相亲嫁人,穿这么好看干什么?”他眼皮将闭未闭,语气里满是不耐。
闻芊替他将青丝一一梳通,亲手束好了冠,“这你就不懂了,所谓输人不输阵,头回见面总不能叫他看扁。”言罢她俯身下去扳着杨晋的脑袋左看右瞧,翻出妆盒准备给他添点颜色。
天还未亮,杨晋索性靠在闻芊怀中打盹,清闲地由她折腾。
大约巳时正,伺候的丫头便来传话说大公子已经到了,闻芊匆匆收拾好妆奁,拉着杨晋往外走。
他倒是没闻芊那么大的兴致,对见杨清并无感觉,心思只淡淡的。
尚未走到正厅,远远地便听见杨父杨母的言语声,闻芊一个急刹停住脚,做贼似的飞快绕到窗外,小心翼翼地往里窥视。
“……干嘛啊?”
她转过头来皱眉嘘了声,“你别说话。”
杨晋:“……”
隔着窗棂,依稀能瞧见那厅中坐着的年轻男子。他穿了件元青色的貂裘披风,因为是背对她的,转了好几圈闻芊才得见其侧脸。
杨清此人和杨晋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类型,从五官上看,更肖似杨夫人,带了些许弱不禁风的儒雅,谈笑间文质彬彬,斯文俊秀。
“这就是你大哥?”她终于收回视线,扬起眉不以为意道,“看着也不怎么样……好像比你还矮一点。”
听她话语中似有为自己抱不平的意思,杨晋不由得浮起微笑,伸手去牵她,“行了进去吧,往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别让爹娘等太久。”
闻芊跟他往前走,“像你大哥这般读圣贤书的人,大约很瞧不起你现在娶了我。”
她阴恻恻地勾起嘴角,信誓旦旦道,“不过不用担心,从前他们欺负你,如今有我在,我替你欺负回去!”
杨晋无奈地笑着摇头,却也不好说什么:“那到底是我大哥,你别玩过火了。”
言下之意就是,玩一玩还是可以的。
闻芊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扬眉瞧他,“我知道。”
进了厅堂,尚在谈笑风生的一家三口目光皆望了过来,话题戛然而止,杨清果然带了些打量的眼神在看闻芊,貌似十分新奇。
杨晋朝他颔首:“哥。”
闻芊站在他身后,别有深意地一笑,利落清脆的唤道:“哥。”
杨阁老见状,立时抬手招呼:“清儿久未归家,可能还不认得……你来。”
她当下很听话地迈步过去。
“这位便是此前在信上提到的,咱们杨家刚过门的媳妇,闻芊。芊儿,这是你大哥。”
由于路途耽搁,杨清是在当今登基后第二年才返家的,故而颇为遗憾的错过了杨晋的大婚,为此他在信中也曾多次感慨。
“我从前还在忧心阿晋的婚事。”杨清自愧不如地笑道,“想不到你可比大哥有用多了,还如此的好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回家。”
他说完在杨晋胳膊上轻拍了两下,打趣似的凑在他耳畔低语,“咱们杨家开枝散叶的重担,往后就交给你啦。”
杨晋赧然地低眉颔首,不自在地敷衍:“这种事……还早着。”
“诶——不早了不早了,该上点心了。”
闻芊离得远,并没听清说了些什么,只好狐疑地盯着他俩勾肩搭背的身影看。
由于是接风宴,菜色比平时要丰富,其中还有好些不曾见过的菜肴,大概是兼顾了长子的口味,起杨晋第一天回家跪祠堂的待遇,这简直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了。
杨阁老夫妇在上座,杨清就坐在闻芊的斜对面,举手投足斯文儒雅。
杨夫人夹了辣子鱼丁放到他碗中去,表情堪称慈祥,“清儿离家那么久,在外吃得肯定不习惯,来尝尝娘的手艺,瞧瞧生疏没有。”
“多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