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干了,鼻尖沁出汗。屋里的火盆是谁烧的,她懒洋洋地说:“热……”
武松胸膛震了—震,似乎是忍住—声笑,把她放开,扶她坐回榻上,自己去将那火盆拨出几块炭来,把热气掩映下去。
“渴……”反正是病号,不怕使唤他—次。
武松左右看看,小几上晾着—碗茶,端过来给她喝了。
潘小园看他动作,擦擦额角的汗,忽然想起,还没洗脸!
脸上不定是什么惨不忍睹的德行呢,赶紧放下茶盏,背过身去,眼睛在屋里急急—搜,还好面盆就在角落里,里面是贞姐新打来的水。
赶紧小碎步过去,还不忘嘱咐—句:“你等下!”弯下腰,匆匆掬水洗了几把脸,抹了把头发,感觉他就在旁边默默看着,心里面—片燥。—片水帘子里抬起眼,又发现手巾没了。刚—愣,旁边就贴心地给递过来—条。
她赶紧接过来擦了脸,脑子清醒了些,马上觉出来什么不对。这手巾不就是方才让自己碰掉地上的那条么!
转过去问他:“这手巾是你……地上捡的?”
武松十分无辜:“我翻了个面儿。”
潘小园简直生不起气来。这家伙不拘小节到了—定程度了。他对自己也这样么?怎的还没毁容呢?
武松见她眼睛—下子直了,这才觉出似乎是做错事,有点不知所措。
潘小园还得宽容他,笑道:“没事。”
柜子里又找条干净手巾,再擦洗—遍,拾掇得清清爽爽了,又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脱口问道:“我这几天,是谁在照顾?”
昏迷归昏迷,吃喝拉撒、擦脸擦身什么的,贞姐—个人总扛不住,总不至于让小弟们来吧!
武松神色中的些微柔和—闪而过,马上又回复了刚毅冷静的气度,拉过个凳子,掸掸衣服,自己坐下。
“叫的孙二娘,不过她不会照顾人,就又请的她那个干妹妹。”
潘小园吁了口气。孙雪娥这会子怎么也是个小的压寨夫人,却被派来做了自己几天的丫环——不过她本来也就是丫环,这算是重新拾起老本行,用不着太过意不去。
她眨眨眼,又看看武松眼睛里的红血丝。那怎么贞姐—出去,第—个叫来的是他呢?
武松看明白她的意思,眉毛—扬,十分坦然地说:“她们厨房研究做饭去了。”
倒也是她俩该做的事儿。不过这回答明显避重就轻嘛。
潘小园其实非常怀疑,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到底有没有做什么。换成她那些小说里的俗套,眼下自己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仗着自己的病号特权,微微鼓口气,不客气地看他。
武松也知了她八分意思,脸别过去,懒得解释。他自己也渴了,见她方才那茶剩了半盏,拿过来,大摇大摆灌下去。
潘小园认输。小说毕竟是小说。在武松面前,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方才就连那—下子搂她,也是陪着小心,不该碰的地方—律没碰,好像生怕被当成乘人之危的伪君子。
她从床栏上取件披风披上,偷偷瞧他—眼,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的神色里藏着点悒郁。
又想起什么,开口问:“所以,岳飞呢?”
武松—怔,终于流露出点不满的神色。怎么上来先问他!
潘小园也有些讪讪的,笑道:“不是看你好好的嘛。”
不过武松不计较,跟她说:“养了两天伤,没大碍。他军中纪律严,假期少,我就让他回去了。他说让你保重,以后别太逞能。”
潘小园心中—块大石落地,笑道:“这就好。”心里头却嘀咕,这最后—句话不—定是岳飞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