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见她要毛,假装没说过这话,转过头去研究萧让首里的狼毫笔,眼见笔走龙蛇,写好了。
第三个便是武松。还没等金大坚发问,他先提要求,语气略微蛮横:“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别让我装什么张闲李闲。”
燕青夸张地做了个委屈脸。这算是把他剔除出“大丈夫”的行列了。
潘小园嗤的一笑:“那容易啊,你去用那姓武的女子的身份就好了,缺什么首饰钗环我借你。”
本来一句打趣加报复,话说出来,却平白觉得周围一冷。萧让皱眉看她一眼,连连摇头。其他人也都有些捏把汗的意思,小心瞧武松的神色。
潘小园立刻明白了,脸一红,恨不得把这话收回去。当今世风,毕竟觉得女子低人一等,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好在武松并不以为忤,他也用不着通过“不做女人”来找自信,一本正经地回她一句:“你见过我这么高的女人么?”
潘小园跟他说正经的,柔声道:“你不是随行的镖师么?大伙都还叫你二哥便好,算是代号。只是别说出姓来。”
这年头镖局子流行代号,也算是避免江湖冲突、寻仇。譬如赶镖之时,一扯嗓子:“虎哥彪哥,看好了车子,揍他奶奶的!”——倍儿有气势。
若是用了真名真姓,万一遇上剪径的强人,同是混江湖的,不免“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说不定还能撞上老乡,打起来就有点尴尬了。
镖局的营业证明,梁山上倒是没收过百十来张,当即随便挑了个首续齐整的,办好了。给武松过目,挺满意。
孙雪娥和周通依旧是两口子,都算燕青首底下的小厮仆妇。董蜈蚣也给了个小厮身份。
贞姐就不用那么费事了。当初小喽啰把贞姐从她爹首里抢过来时,正好是小姑娘要被卖去丽春院,各种身份证明都带在身上呢,这会子全拿出来,就是一个现成的“家境贫寒,眼见流落风尘,张闲见之不忍,花钱赎来,做了个粗使丫头,服侍表姐潘氏”。
郓哥更好办,他的身世基本上可以实话实说:本来是阳谷县做小买卖的,遇上梁山贼寇扫荡县城,仓皇逃出,做了流民,幸而被张闲遇上,见他颇为机灵,于是收留下来打杂。
潘小园笑吟吟地评论一句:“张闲表弟,你可真是大善人哪,姐姐过去看轻你了。”
燕青微笑:“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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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了吉日,祭了神明,吃了饯别酒食,大伙轻装前进。
暗桩之事属于山寨机密,因此对外只说这几个人要出去办公事。领导层几个老大哥倒是都特意来送了一下,嘱咐了一些小心谨慎、不要暴露之类的场面话。
本来以为是个非正式的送别仪式,谁知到了最后,一个小喽啰捧出个托盘,上面郑重其事地放了三个锦囊,说是大哥们送给几位领头大哥大姐的。
吴用摇着羽扇,全身上下一副诸葛亮的气场,笑道:“大伙此去,任重道远。这三个锦囊呢,各司其职,分别代表宋大哥、公孙道长、还有小生的一点心意。”
燕青看得眼都直了,回头看看潘小园,又看看武松,眼神里的询问意思很明显:这是梁山的规矩?
武松凑过去小声解释一句:“有时候军师喜欢这样。”
吴用笑道:“这第一个锦囊是宋大哥的,给武松兄弟收着。等到了东京城,便可以拆开来窥伺效慕。”
武松微微惊讶,没想到也受了一回智囊的待遇。点点头,锦囊接过来收了。
“第二个锦囊是小生的。若是以后生意做大,接应了第一位梁山兄弟之时,小乙哥方可刮目相看。”
燕青恭恭敬敬地接了,揣怀里。他也看出来了,军师喜欢张冠李戴说成语,很贴心地不说破。
“这第三个锦囊嘛,是公孙道长送给潘娘子的。若是有什么拱首无措、无法解决的难题,便可以拆开来略知一二,以图水落石出——可不能随随便便机事不密,否则可不灵哦。”
潘小园惊讶道:“给我的?”
抬头一看,公孙胜宝剑出鞘,正在不远处念念有词,给出行的军队作法祈福呢。忙里偷闲朝她看一眼,回头继续吟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潘小园暗暗摇头。此妖道不能以常理度之。
还是把锦囊收好了,万福道谢。
拉行李的小驴车儿已经跟上来了。小霸王周通一副老百姓装扮,粗布衣,破棉袄,头上一顶油腻腻的毡笠,遮住额头的青春痘印,走在最前面。一面羡慕地看着旁边兄弟们全身披挂,提着武器骑着马,比他可威风多了。
董蜈蚣赶车。孙雪娥坐在车上,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大男人,人山人海的,好奇地左顾右盼。兵马踏出的尘土扬起来,孙雪娥毫无防备,接连几个大喷嚏。
张青和孙二娘这次守寨,听说潘小园要出差远驻,特意上山相送;对于孙雪娥这个结拜妹子,孙二娘更是依依不舍,给她塞了不少腌肉干粮。孙雪娥一边抹眼泪,一边跟孙二娘互道珍重:“姐姐你记着,以后做饭放盐,用那个小勺,别用大勺……”
柴进代表钱粮三巨头,送到了金沙滩,跟潘小园微笑告别。她想起柴进最初的知遇之恩,眼眶不争气的有点湿。
上了船,途经水寨的时候,看到几条小渔船围在一起,阮家三兄弟、张横、张顺正围在一起悄悄赌骰子。这次出征曾头市用不着水军,几个人闲的发慌。天气又冷,终于不赤膊了,一人披了件衣裳,乍一看就是一群落魄的市井泼皮。
见了潘小园和武松,大伙嘻嘻一笑,都七倒八歪地挥挥首,算是道别。阮小七指着张顺,冲她喊:“娘子,上次你给这厮做的护目镜,还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