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远在河东,对梁山兄弟阵亡之事显然也伤恸无已。信末特意嘱咐潘小园,带上留京的兄弟姐妹们,好好慰问一下宋万的妻女——同样已被秦桧接来团聚,眼下住在东京外城军营附近的小小宅院里。
此时更多的梁山兄弟也闻讯赶来,垂泪哀悼。待情绪稍定,才有人想起来:“那,北伐军眼下是不是应该已到太原了?和韩世忠会师,和金军交上手了?”
都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围困太原府的金兵西路军,比武松方才打下来的晋州府要勇武百倍。如果要和他们硬碰硬,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更多的兄弟即将朝不保夕?
潘小园心里一颤。明知自己军事上毫无素养,也禁不住插一句嘴:“要不要再派援兵?”
居然有不少人点头同意:“嫂子说得有理。”
见不少人朝她看过来,脸一红,鼓起勇气,试探着建议:“咱们这里还有二三十万的各路军兵,虽然战力不强,但眼下京城平定,也没什么急需用兵之处。若是再……再分拨个十万八万的军兵北上援助,也让武二哥他们有更多的腾挪余地。”
众人其实都有这个意思,见她发话,纷纷说道:“若是太原府丢了,我们这二十万兵马留在京城,又有什么意思?——咱们商量下,派谁带队去的好!”
朝廷里的武将倒是有几个,但大伙谁也信不过;梁山、明教中的精悍强将都已出征;剩下的人选,似乎就只有……
“宗相公!”一声清脆呼喝由远而近,随后迅速闯进厅堂,“师姐!”
潘小园喜出望外,说曹操,曹操到。
“岳兄弟,我们正好……”
说到一半,声音哑火,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掩住了嘴。
“你……你……”
当啷一响,岳飞一把掀下头盔扔掉,露出汗淋淋的一头乱发。而那一身暗色锁子甲,竟有一半是染了血的。
众人大惊失色。他不是在城外陈留一带,练兵守御的么!
潘小园眼尖,见他行走之间似有踉跄,连忙迎过去扶住。胳膊往下一沉,岳飞一下子站不住,靠在她肩头。
几个人赶过来扶他。袖子擦去他脸上血汗,第一反应是军队哗变,急问:“怎么了?城外出什么事了?”
岳飞眼圈发红,在众人的围观之下,几乎要哭出来。
只说了一句话:“把所有兵卒都调出来,上城戒备!”
随后脚步声声,两个岳飞麾下的小兵搀着一个人进来。那人比岳飞伤得更重,跨门槛的时候轻轻一绊,七尺五六的大汉,两个小卒子扶不住,扑通倒在了地上。两人急忙又蹲下去扶。
宗泽坐在躺椅上,移动不得,急得直拍桌子:“怎么搞的!是谁!是谁!快去问!”
不用他催,所有人都认出了那重伤的身影是谁。
七八个人同时扑上去,将他架住,声音发颤,叫道:“……杨制使?杨志兄弟?”
不是留守在千里之外的幽州么!
“快叫大夫!”
杨志气息微弱,被轻轻横放在地上。面皮上的青记已被干涸的血迹覆盖成暗黑。秦桧迅速指挥小衙役端来一碗热水。
潘小园目瞪口呆,赶紧和孙二娘、琼英一道,给他剥衣卸甲,灌水敷额。以往在梁山上,大伙喜欢开杨志的玩笑,说他丢花石纲,丢生辰纲,许是命犯煞星,运气不好;而现在,他这一副惨烈模样,岂止是“运气不好”四个字所能概括的!
但还是狠心不能让他休息,轻声追问:“杨制使,幽州……幽州怎么样了?”
杨志将一碗水吞干净,睁大双眼,瞥一眼岳飞,哑着嗓子,吐出两个字。
“……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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