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恭哈哈一笑:“娘子才是吝啬,不值几文钱的东西,舍不得放手。”
她心平气和地说:“这帕子是李师师绣来给我的。前白矾楼头牌花魁的手艺,一两金子怕是都买不来。不过你既然喜欢,那我也只好忍痛割爱……”
史文恭始料不及,袖子里掏出帕子,意兴阑珊地刚要送回去,忽然又改了主意,重新将手帕抓在掌中。
笑道:“既是友人相赠,自然要用心留存。娘子拿个东西来赎吧。”
没脾气。还真舍不得李师师的绣工。只好头上拔下一支镶玉梅花双股铜钗儿,式样挺别致,托在手中,“这个行吗?”
立刻被他轻轻拿走,帕子送回来。
“多谢娘子。”
首饰比帕子还更亲密些,这他自然清楚。珍而重之地深深放进怀里。
她这才笑道:“别客气。本就是你花钱买的,管你借了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
史文恭:“……”
潘小园不给他伤春悲秋的机会,唤来角落里的传令兵:“大伙准备好了没?火灶都收了?”
传令兵也是曾听潘夫人号令的,自然而然大声一应,叫道:“将军,夫人,一切就绪,要出发么?”
史文恭也只好跟着走出哨所外面,眼望整齐列队的军兵,微微叹口气:“娘子经营得好军队,我常胜军的兄弟在大宋生根发芽的不少,哪还愿意跟我漂泊江湖。”
她抿一抿嘴,藏起一个笑。常胜军三十万众,抗金战争中死的、伤的、投降的、失踪的,统共减员大半,还未来得及补充兵源;剩下的,在她的民族团结大法之下,大多已在京城附近成家立业,甚至加入大宋“国籍”的也不少。无牵无挂、自愿跟随史文恭的,也不过三五千人,完全失却了过去那种遮天蔽日的声势。
还是要装模作样的安慰他一句:“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多了你也养不起——粮草队已让我带来了,记着,宋境之内,不准掳掠,否则后果自负。”
史文恭点点头。待要牵马,余光一撇,小娘子一动不动立在枫叶林中,连个相送半里的姿态都没有。甚至,没有一点开口挽留的意思。
但就算她开口挽留,他会留下来吗?举目远望,浩浩荒野,草黄云淡,河边芦苇丛中扑棱棱飞出野鸭。方才被他高抬贵手的那只孤雁忽而加入了雁群,鸣叫着从头顶掠过,变成一个个小黑点,消失在远处蓝天之中。
转身长揖:“娘子保重。”
她还礼,忽然问道:“所以……决定去何处了吗?”
史文恭笑道:“怎么,难道娘子是打算以后去寻我不成?娘子放心,若有条件,我会来信……”
她小小嗤笑一声:“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李俊大哥的船队尚在码头泊着,还未拔锚起航。你若想往南海的方向去,可以找他搭个顺风船。”
混江龙李俊早就厌烦了江湖黑道的日子,又不愿为官,只求快活。安顿好自己手下的水军之后,便禀明武松,“江海内寻个净办处安身,以终天年”,将这些年攒下的进项尽皆打造船只,带了若干志同道合的兄弟,扯起风帆,这就准备告辞中土了。
史文恭却不为所动,笑道:“娘子是要我寄人篱下么?”
她笑笑,“你也可以西去追赶耶律大石。常胜军中多是契丹人,定有不少是愿意追随他的。若不然,渤海、高丽,也是常胜军的老家之一。金国内乱,这些地方现在是三不管。还有辽东一些荒地,富饶胜过中原,说是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都发芽……”
一面说,一面用心观察他神色。没见他有触动赞同的意思。
“……难不成你要渡海?我是听说,东瀛日本那里,时局也不太稳,时有武士械斗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