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从雪醒来时,人已在碧纱峰。身旁有道童观砚和江晚月陪着。
他虽然是凌霄子的弟子,但凌霄子已死,碧纱峰峰主温岂又是他的伯父,这些年他在碧纱峰的时间比在自己的回雪峰洞府的时间都长,自然也比去从前凌霄子掌管的淬吾峰的次数多。现在几乎所有的碧纱峰弟子都把他当成了他们的大师兄来看。
观砚见他醒了,忙跑出去通知峰主温岂和几个师兄。
“从雪哥哥,你没事吧。”观砚出门之后,江晚月才虚虚弱弱地问道。
温从雪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江晚月的脸,这张脸清丽柔弱,如同沾了露水的梨花一般。在他第一次进江家的时候,在江氏夫妻告诉他这以后就是他的妹妹的时候,他心里不是没有生出过守护的念头。
只可惜这副清柔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一颗最歹毒的心。午夜梦回时,他总会记起那一幕,他浑身是血的跪在雪地里,抬起头便看到了躲在江母身后的那双得意的眼睛。
那时他就发誓,要这双眼睛永远都不敢那样看着他。他要她永远都只能仰视他,哀求他。
“从雪哥哥……”江晚月被温从雪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完全琢磨不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脑海中却一再的闪过江家获罪之后,她一次次失去亲人,一次次被抛下的情景。那种害怕恐惧的感觉再次袭来,她伸出双手,却只敢抓住温从雪手边的被沿:“从雪哥哥,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小心而卑微,江晚月潮红的病容上带着紧张的不安。温从雪心中微动,叹了口气道:“我没事,你身子尚未恢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江晚月盈盈望他一眼,垂下担忧与不舍的眼眸,听话地起身:“那从雪哥哥你好好休息。”
“嗯。”温从雪像是安慰一般拍了一下江晚月的手背,不得不说她的顺从,总是能很好的安抚住他心中的那些不甘和烦闷。
江晚月出门时,正好遇上了温峰主等人,她柔柔地行了礼,才在婢女的搀扶下离开。
温岂和碧纱峰的弟子只知道江晚月是之前收养温从雪家的小姐,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过往。加上江晚月以前虽刁蛮,但也曾受过非常好的闺阁教育,煲汤做菜,针线女红,她每一样都做得很好。
温从雪又是在亲自将人调丨教好之后,才带上碧纱峰的。为了生存也好,为了温从雪也好,江晚月一直在努力的讨好每一个人。总是亲手帮师兄弟们缝补衣物,做糕点,煲羹汤。而且她还自有一套人间的礼数,见了师兄们,盈盈弱弱的一福身道一句“见过师兄”,五大三粗的只知道修炼的糙汉子们,一下就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只会挠着脑袋回一句“江师妹好,江师妹好”。
因此江晚月被乌灵翅焰蝶蜇伤的时候,碧纱峰的弟子才会如此不依不饶。
在他们眼中,翠竹峰算什么,峰主早已陨落,人才凋零,就剩下一个总是与他们碧纱峰不对付的晏无和一个只能召唤出一只巴掌大的兔子的小屁孩。他们碧纱峰门内外弟子上千,才是清虚宗的中流砥柱,怎能容忍别的峰的人欺负他们的小师妹?
要不是温师兄的道侣慕凌小师姐出面担保会取回水凝珠,他们哪里肯这样善罢甘休?
温岂看了一眼离去的江晚月,吩咐身边的几个弟子先在外面等候,便迈步走进了房内。
他进屋后,先坐下给温从雪诊了脉,见他伤势好得很快,便知道这是生死咒的功效了。想起方才江晚月离去时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开口道:“从雪,你身上的伤是拂晓破云剑造成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只是侄儿练剑时,一时疏忽被剑气反噬了罢了。”温从雪道,只口不提他与慕凌之间的矛盾。
温岂凝目看了他一瞬,他知道自己这个侄子对他那个小道侣感情很深,慕凌那个姑娘人才资质也都是顶尖。但二弟已死,他自己又不能人道,温从雪是他们温家现在血脉最纯净的继承人,身上最重要的事,便是将温家的血脉传承下去。
“关于晚月的事,我已经和长老们商量过了。”温岂突然开口道,“她的纯阴体质很适合与你双丨修,这样的体质生下的后代资质也不会太差。她性子也算安分,不会和你的小道侣争抢什么。待宗门大比过后,就由长老院做主,你正式纳了她,给她个名分吧。”
“伯父,我……”温从雪眼前突然闪过了慕凌的脸,有些犹豫,经过那一战,他知道慕凌这次是认真了,“能不能让我考虑……”
“你要清楚自己身上的责任。”温岂打断他道,“你要是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你真的以为长老院不会从分家另外挑选合适的继承人吗?”
“可……”温从雪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沉声道,“我明白了,一切就听从伯父和长老的安排。”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温岂正说话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几声敲门声,有小童在门外回道:“温师兄,翠竹峰有飞剑传书送来,你现在想看吗?”
温岂闻言,顺势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伯父慢走。”
温岂出门后,又放了那几个跟着的弟子进屋来看温从雪,传信的小童便也跟着一起进了屋,将收到的布包呈给了温从雪。
“温师兄,这是什么?”几个弟子起哄道,“我听说这几日慕凌小师姐在翠竹峰养伤,是不是她关心你的伤势,特意送了东西来?”
“话说慕师姐为什么偏偏要去翠竹峰养伤啊,而且师兄昏迷的这几日也不见她过来看看,哪怕是差个人来问候一声也行啊。”一个男弟子有些不满地说道,“要我说,还是江师妹好,自己身子都没好,还是每日都过来照顾温师兄。”
“对了,温师兄,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啊?要不是观砚回回雪峰找你,我们都不知道你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说着,但温从雪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那份和离书呢,现在在哪里?”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将回忆起在回雪峰上发生的不快都压了下去,虚弱地对众人道:“我受伤只是个意外,你们先出去忙吧,我还想再休息一会儿,让观砚进来陪着我就行了。”
“那温师兄你好好休息。”一群人闹哄哄地退出温从雪的房间。
他出声唤来了观砚,沉着脸问道:“你发现我时,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东西?”
观砚低下头,默声将在屋内捡到的那张和离书用双手递了上去。
温从雪沉默着接过和离书,看都没看就将它收了起来,看着观砚说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半个字。”
观砚诺了一声,低着头犹豫了一阵子,才开口道:“主子,请恕观砚多言,这些年来,只有慕师姐她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