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护目镜,钟沛笔直而安静的着她,再次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碰我。”林晞套件反射的往回一缩:“小心感染。”
钟沛执意不松手,握着她的手腕,一边给她测体温,一边低低地说:“我既然敢来这里,就不怕感染。”
林晞微微抿紧了嘴唇,想起两天前他在电话里跟她说的那句话:“别怕,等你一落地,我们就能见面了。”
他向来言信,只是她没有相信过他已。
这一刻,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心口突然有种难以言表的酸楚。
测完体温,钟沛才慢慢松开了她的手,垂眸看了眼体温计,体温三十六度八,正常。
“你为什么来这里?”林晞明知故问,眼眶已经有了一些湿润:“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钟沛没多解释,只是抬眼跟她静静对视了一秒,继而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赶紧进去。”
他说完,便回头对她后面隔着一米排队的女孩子叫道:“该你了。”
林晞眨了下眼睛里的水雾,又依依不舍的了他一眼,才缓缓提步往里走。
转身的一瞬间,当即落了颗泪,却又笑了起来。
她抬手想去擦眼泪,才发现隔着防护服。
她一路笑着流泪,直到进了病房。
等护士离开,关上门脱下防护服的一瞬间,她突然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抱住自己呜咽着哭了出来。
是什么能让一个男人屈尊降贵,到这种别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来做志愿者的?
林晞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被偏爱的一天,受宠若惊!
本来是感动的,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心好痛。鼻酸上涌,越想越难受。
自责,后悔,懊恼,还那么一丝绝望。
他身负着巨大的责任,不止是对她,还他的家人,更有公司里那么多的职员。
他那么年轻为,卓尔不群,英俊出众。
他是她这辈子遇见的最完美的男人,像被老天特意眷顾了一般,只能用精致来形容。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此刻却放下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引领着大型企业的老板,来到这么个小地方当志愿者,甘愿冒着被感染,被病毒摧毁的风险。
只是为了她。
她究竟何德何能?
比起这些情绪,只有她自己明白,其实她最怕的,是连累了他。
可是对于钟沛来说,她是他这一辈子要相伴一生的人。他也许愧对家人,但是除此之外,其它问题关他何事?
他的妻子,他的爱人,现在正面临着与生死相关的风险,他怎可只为了别人,对她不管不顾呢?
在决定来之前,他交代Ahern不准告诉宁沂。
但为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工作伙伴,Ahern也好几次劝他,不能以身犯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钟沛只问了他一句:“如果是你的妻子,你会这么做吗?”
你会这么做吗?
Ahern不知道,为他没有爱人,他没有结婚。
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可能会很多男人选择不愿意。
他的老板,一个高智商的商业才子,最终还是没接受任何人的反对,明知前面是灾难,还是做了这么个冒险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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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离指的酒店并不高级,就是一家普通的快捷酒店,也不算太差。
但好在,是政府特意安排的,所以派专门的医护人员以及几名志愿者,随时对他们的情况进行监测和检查。
钟沛这人身份特殊,大家也不是不知道。
当时他要求来做这件事的时候,所人其实是不情愿的。
像他这么一位大老板,哪里是来当自愿者干活的,不添乱,不要他们照顾就不错了。
于是,领队的负责人给他安排了个简单又轻松的活,每天负责给隔离的人量体温。
更有趣的是,碰面的那天,大家都对他存着几分敬畏之心,不敢跟他走得近,也不敢怎么跟他讲话,就连领队的组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包括现在也是如此,除了工作上的极少交流,大家都对他避而远之,尽量不接触。
虽然他并没表现的很高冷,可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感。
就像以前在大学时一样,没人敢跟他亲近讲话也好,他也喜欢独来独往。
但实际上他也是一个很责任心的人,既然安排了他量体温,他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小角色,完成好自己的工作,从不摆高高在上的谱,虽然大家总是下意识的他的身份敬重着他。
测完体温回到办公室,正是午饭时间。
所人都去楼下食堂吃饭了,他的午餐,是由Ahern给他专门配送的,跟服侍小祖宗一样,在他下班之前,已经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四个保温盒,标准的两菜一汤一盒饭。
可他今天看了下菜品,却没吃,是给Ahern打了通电话过去,要他明天不要换一些不要太油腻的东西,顺便还给他带个水果。
Ahern在那头连声应“是”,可挂了电话,又烦恼地挠了挠头。
果然是个祖宗,还挑起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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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晞这人有洁癖,出门在外,从来不用酒店的床单被套。
可是这次从英国回来的仓促,且怕带有病毒的风险,离开时,只拿了日常换洗的两套衣服,其它东西都扔了。
哭过之后,她洗了脸回到房间,开始犯愁晚上该咋办?
要不就穿着衣服睡吧,克服克服,也就半个月已。
正在她拆床单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她的直觉猜测是钟沛,一拉开门,果然如此。
钟沛这会儿换了身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护目镜。
别说,长得好看的人,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照样气质出众。
要是他没有从商,当个医生,肯定也会十分吸人眼球。
但林晞这会儿没心思想这么多,只是一见到他,那种由然而生的安全感,让她觉得异常温暖,又异常难过。
着钟沛手里的保温盒递给了她:“以后早中晚我会给你送饭,想吃什么直接告诉我。”
林晞接过,乖巧地点了点头。
钟沛又往房间瞧了眼,贴心问道:“暂时只能住这里,需要什么跟我说,晚上给你捎过来。”
钟沛离开以后,林晞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吃饭,边吃边给爸妈打了个视频回去。
“妈妈,我到了隔离酒店。”
其实她没跟家里说,谢琼和林朝松也知道,回了家肯定得做隔离,这在国内已经是必须的流程了,只是林晞以为他们不知道。
谢琼呢,跟她果然是母子连心,他们也以为林晞不知道,下飞机后不能立刻回家跟他们团聚,想等着晚一点再跟她说。
谢琼这会儿看她已经安然无恙的到了隔离酒店,还悉心安慰她:“就当好好休息几天,别胡思乱想,过了隔离期,一切就都好了。”
林晞点头,为了转移话题,给他们看她正在吃的菜。
“这么丰盛?”林朝松还吃了一惊。
林晞故意跟他们卖弄关子:“你们知道是谁给我送的吗?”
隔着屏幕,向父母探究的目光,林晞说出了钟沛的名字。
这一次,林朝松和谢琼都吃了一惊。
“他在这里做志愿者。”这句话说到一半,林晞声音忍不住有些颤抖,但她脸上还是依旧微微笑了下。
林朝松夫妇愣了半瞬以后,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钟沛怎么去那里当志愿者了?
答案不言喻。
他们心里了然之后,再次看向林晞,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林晞手里拿着的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点心虚,点害怕。
毕竟瞒着父母这么久,一直觉得当初太任性了。
“我跟他去年冬天已经领过结婚证了。”
这句话一出,林朝松和谢琼两人当即楞傻住,纷纷瞪大了眼睛。
林晞渐渐低下了头,盯着碗里被她戳出了碗沿的米粒,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