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位病世子,却似乎不大一样。
顾休承身子弱,但精气神并不像久病之人,日常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跟健康成长的世家子没什么两样。原本初念以为他是被靖王妃等人照料得很好,但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如果非要形容,倒像是个误入人间的山林精怪,忍耐病痛、不适却不忘学习凡尘俗事,极力伪装自己的不同,分明十分生疏,却便要表现得对一切都习以为常。
只是在遇到新奇事物时忍不住炸毛般的警惕和戒备,才显露一丝丝微不可见的不自在。
初念觉得这样的世子,其实有点可爱。
忽视掉世子的默默观察,纤长白皙的手指捻着一根根寸许长的银针,初念动作轻柔而坚定,伴随着每次扎针的动作,长长的睫毛微颤,美目盈盈如秋水,唇角却微微抿起,无声诠释主人的认真。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针灸带来的隐痛便一阵强过一阵,片刻之后,顾休承便没心思再看眼前人,目光变得涣散起来,拳头不由开始握紧,额间也冒出细密的汗珠。
不过好在,最近已经接连数日都不曾呕血了。
初念斟酌着他的承受能力,选择了一个适合的时机结束本次治疗,拔除银针后,随即顺手拧干放在温水盆中的巾帕,为他仔细擦拭一番,才转身消毒针具,一边说道:“世子可以穿衣了。”
顾休承缓了缓神,才撑着身子坐起,没喊旁人进来,自己拿起放在榻边的白色中衣穿好系上。
他的腿依旧没有知觉,不能下榻,艰难做完这些便又靠了回去,倚在榻边的软枕上。
初念整理好针具,回过身坐下,顾休承熟门熟路地伸出右手放在脉枕上,初念看了他一眼,没做声,暖热的指腹搭上他冰凉的手腕间,感受了片刻,又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脸上总算露出些满意神情。
经过这段时间精心的调理和喂养,世子的状态发生了明显的转变,整个人不似两人初见时那般苍白如纸,而变得莹润不少,薄唇也有了血色,脸颊甚至丰盈了些许。
初来山梅县的顾世子病如枯槁,出众的相貌为他的憔悴和孱弱带来些许微妙的美感,但到底缺乏了活力,就像风中飘零的落叶,虽绝美,却命不久矣。
如今的他依旧病弱,却平添了几分生机,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恢复了不少翩翩世家子的气质风范。
“今日可以让季轻推着你去小花园散散心。再过两日,我就开始为你拔毒,这个过程会比较辛苦,恐怕有一阵子没精力出去了。”
初念说得直白,顾休承知道她没恶意,也不觉得被冒犯,随口应下了。
次日暂停施针一日,初念将用药的事项一一交代给茜雪,自己打算去一趟周村。
姜道飞那日回去后,一直借宿在周福家闲置的院落养病。虽然这段时间两边不时都托人口信来往,初念到底有些不放心,便决定在正式为世子拔毒之前,还是回去探望一趟。
靖王妃知道她要回去探望姜神医,提前让下人采买了可能需要的物品,初念想了想,若自己亲自去置办,也挺费时费力。
救回世子的一条命,这些东西她还受得起,便没有推辞。
靖王妃满意她的乖顺,又让季轻亲自安排了车马,拨了护卫相送。
初念想说些什么,顾浅辞率先堵住了她的说辞:“京中那位几次三番没有得手,未必已经死心,小姜大夫如今为舍弟治病,保护你的安危是我们份内之事。”
初念想起前世舅父出事后那些没完没了的糟心事,其中有好些还没发生。不知是因为搬离山中住处,还是靖王妃的干预,也不知那一切跟京中那位赵国公夫人究竟有没有关系。
不论如何,这种时候自己独自行动的确不是明智之举,只得默默地再次接受对方的好意。
马车载着初念和大包小包的药材礼品,踢踢踏踏地出发,驶出了县城,往周村方向行去。
在他们身后不曾留意的街道拐角处,两名穿着麻布短打的汉子盯着远去的马车,低声交谈了几句,而后便分头行动,一人跟着马车出了城,一人则去了别处,不知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