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的计划,便是将白石崖的矿山给毁了。
如果没了这座矿,被毁了家园劫到矿上的百姓,可以重返家园。没了这座矿,朝廷就无需为开矿征集更多的民夫,让更多人饱受徭役之苦。
而且,没了这座矿,皇甫卓在京中也不必再费心安排了。
他们什么也无法得到。
原本她打算亲自动手,但顾休承似乎非常在意她这个大夫的安危,全程交由黑甲军的人去执行。初念并不纠结是谁去做这件事的,她要的只有结果。
这日清晨,她得到了结果。
白石崖的数十个矿洞,悉数炸毁,因为矿上停工,爆炸的时间又选在夜深人静之时,并未造成任何伤亡。
因为前几日送回去的那几个矿工进行了精心的铺垫,矿上大部分工人都觉得矿脉被毁是山神震怒导致,各种蛊惑人心的谣言漫天飞。顾休承让人暗中联系了当地的县丞等人撰写奏折,将这件事的始末完整记录下来,呈递京城。
如今天底下战乱四起,全国各地各种天降异象,明里暗里地引导舆论,认为天子失德,当由能者取而代之。殷离本就被膈应得厉害,这等子神神鬼鬼的事情报上去,不必旁人说,他第一个不乐意再在这矿上花心思。
听说矿脉毁了,皇甫述的人都撤了,那些矿工总算摆脱了终身被徭役的命运。接下来他们是打算回乡重建家园,还是做什么别的谋求生计,季轻会与他们商议。乱世生灵涂炭,这些事他们见得多了,甚至黑甲军的兵源,也有不少是来自各地逃难的难民。
这件事到此为止,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初念特意谢了顾休承,笑道:“今日高兴,当浮一大白。”
少女难得一见的明朗笑容,似乎给周身镶上一道朦胧金边。顾休承只看了一眼,便垂下视线,嘴角保持着浅淡笑意,心跳却似乎失了序。
放置在膝上的双手,悄无声息地缩到薄毯下方,而后紧紧攥住。
初念让人去取酒来,为自己斟了一杯,中途看了看顾休承,随口调侃道:“世子这一年半载内,尚且不能饮酒,我便替你喝了吧。”
然后再斟一杯,两只手儿分别拿起一只杯子,彼此轻轻碰了一下,先后倒入口中。
略显辛辣的琼浆入喉,初念夸张地皱了皱眉头,发出满足的喟叹:“能够自由的喝酒,也不错啊!”
说着想起世子在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是故意馋你。”
她是发自真心的感慨,前世她缠绵病榻,漫长的数年时光,滴酒不沾。她本并不好酒,但漫长的禁酒令,反而勾起了她不多的念想。
顾休承笑道:“我不馋,你尽管喝吧。”
初念却摇了摇头:“医者不宜过度饮酒。”
说着便将杯子都放下了,回头喊人将酒水都收走。不知是不是因为饮酒的缘故,她的眼中有些雾蒙蒙的,看着顾休承的样子,有点软。
这时候的初念,让世子想起小时候曾养过的那只波斯猫。
它小小的一只,通身白毛,仅两只耳尖和眼尾处有几抹棕灰,眼睛则是通透的蓝色,湿漉漉地盯着你时,能把人萌化了。
那只猫本是顾休启的宠物,没养几日便趁人不注意溜到他的院子。彼时世子正在廊下看花,第一眼见了它便爱不释手,捞进怀里把玩,再不肯放它离开。顾休启为了找它差点没把国公府给掀了,可不管他如何闹腾,顾休承都只是静静搂着它不放手。
那时的他病情反复得厉害,小傅氏为了不落人口实,最终还是让步,让他把那猫留下了。听说后来又给顾休启买了不少猫猫狗狗,才算暂时平复了他的怒气。
年少的顾休承还没学会掩饰自己的心思,用近乎执拗的方式得到了心头好,结果没几日,那只猫忽然失踪了。
顾休承让人推着轮椅将家里找遍,最终在后花园的合欢树下发现了它的尸体。
原来是顾休启抢不过他,便干脆下毒将它杀了。
那日,顾休承在树下抱着小猫的尸体,吹了许久的冷风,回去后又大病了一场。再后来,他便无师自通学会了掩藏自己的偏好,不论喜欢什么,都会妥善筹谋,一旦出手,便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容任何人染指。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许久,没有那种强烈想要得到某物的冲动了。
直至今日。
顾休承垂下了眼眸,掌心有些痒意,忍不住用指尖抓挠。
某些被忽略已久的心思,此刻忽然清晰了起来。
世子被谨慎隐藏的心思,初念没有丝毫察觉,她去往药房配药,为他每日的治疗做准备。
导致顾休承常年饱受痛苦、关节变形以至于不良于行的根本原因就是痹症,此症被无数医者宣布为绝症,轻者终身病痛侵扰,重者甚至危及性命,顾休承从出生起被此病缠身,持续十多年,可谓病入膏肓,难怪被那么多名医宣布死期。
治疗痹症方法复杂,根据症状的不同,汤药可选用防风汤,乌头汤,或白虎桂枝汤,但汤药的作用十分有限,只有姜氏的凤鸣十三针,才是此症克星。初念前世也曾遇到一例类似病患,初治走了不少弯路,颇费了一番功夫,但最终还是将对方治好了。